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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晚了殿下
桌案上的茶杯往外冒著熱氣,因為窗子關著的緣故所以屋子里沒有一絲風,熱氣婷婷裊裊的冒起來順著鼻孔鑽進去,即便這茶不喝也能香醉了人只是坐在桌子邊上的人一絲陶醉的表情都沒有,他手指有節奏的敲打著桌子,發出的聲音就如同戰馬的四蹄踏出來的戰鼓之聲
天氣已經轉涼,桌邊坐著的年輕男子早早的披上了一件帶著貂絨領子的大氅,所以顯得他本來就白皙的臉加的白,白的有些像藏在陰暗角落里許久沒有曬過太陽一樣這是一種有些病態的白,和女子那種充滿了彈性和光澤的白不同,這種白帶著些讓人過目不忘的陰氣,尤其是,他眼神中的寒意
「長孫叔叔」
敲打著桌案的年輕男子正是李世民,他停止手上的動作微笑著問︰「好像這是第六次長孫叔叔與我一同出征了?」
坐在不遠處的長孫順德身子微微一顫,滿是皺紋的臉上擠出來一些和善的笑意他其實並不是很老,或許這些年費心的事做了太多,以至于顯得遠比同齡人要老,雙鬢上已經涂抹上了一層霜雪,額頭上的幾道皺紋就好像黃土高原上的那些溝壑一樣
「殿下,臣不敢」
他連忙站起來俯身,垂著頭說道
「不敢?」
李世民重復了一遍,然後笑得加意味深長起來︰「長孫叔叔,雖然孤不似大哥和玄霸元吉他們,不是在父親身邊長大的,也沒有如大哥他們那樣,小時候都在您的膝頭玩過但您是知道的,自孤從隴西老宅回到太原之後,對長孫叔叔您的敬重絕不會比大哥他們少了,而您似乎也對孤格外關照孤現在還記得到太原的第一天,便是您拉著孤的手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走,把李家那麼大一個院子走了個遍」
「孤雖然自幼在隴西長大,但父皇的教導卻也沒少什麼孤現在還記得,孤九歲那年父皇回隴西老宅的時候對孤說過,李家的人,詩書傳家,最講究的便是倫理尊卑,長幼有序您一直在李家,就如家人一般孤也確實把您當做長輩看待,所以叫您一聲叔叔您為何不敢應承下來,以前您可從來不會拒絕孤這樣稱呼您」
長孫順德張了張嘴,卻是一嘴的苦澀不知道該說什麼李世民也沒給他機會說什麼,在長孫順德還有些尷尬的時候忽然拔高了聲音說道︰「人要是不敢做什麼,必然是怕了什麼可若是心里沒有愧疚,也就不必怕什麼長孫叔叔,你怕什麼?」
「臣」
長孫順德忽然嘆了口氣,直起身子語氣肅然道︰「說句冒犯天威的話,盡心盡力為人臣,做的都是陛下需要臣做的事,從沒有有過一絲一毫旁的心思,所以臣心里無愧,便是連陛下都不怕的」
「哦?」
李世民眼神猛的亮了一下,隨即笑著問道︰「既然如此,長孫叔叔何必說不敢?」
「臣說不敢,其實殿下剛才的話里已經有了答案陛下曾經對您說過,要講倫理尊卑,以前臣敢應殿下您叫一聲叔叔,是因為那個時候殿下還不是殿下,可現在不同,陛下已經為天下共主,臣怎麼還能做出沒有尊卑的事?您是主,所以臣不敢」
「有點意思」
李世民笑著問道︰「可孤听說,大哥對您一直就沒變過稱呼怎麼,大哥叫您長孫叔叔使得,孤叫就使不得?」
「太子殿下是未來之君,君有命,臣不敢不從」
長孫順德語氣謙卑,態度卻不謙卑的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因為大哥是太子,孤只不過是個王」
李世民笑容逐漸冷下來,站起來走到長孫順德身前,看著那張蒼老的有些讓人心酸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就因為孤只是個王,長孫叔叔就要棄我而去?」
「殿下何出此言?」
長孫順德再次垂首道︰「臣惶恐」
「你不惶恐」
李世民怒道︰「你若是惶恐,你就不會做出這種事孤對你如何?視你如月復心,言听計從,可是你呢,陳寅壽一死你立刻就貼到大哥那邊去了,難道太子那邊的飯是香的,茶是香的,話是香的,連屁都是香的?」
「太子那邊是哪邊?」
長孫順德猛的抬起頭問道︰「臣一直在陛下的身邊,在大唐這邊所以听不懂殿下話里的意思,當然,臣也沒記住,出門就會忘了」
「你要挾我?」
李世民冷笑著問道︰「剛才的話孤對你說了一半,父皇對孤說,李家的人要講長幼尊卑,父皇給我的,孤不要都不行父皇不給的,孤想都不要去想」
他看著長孫順德冷聲道︰「但父皇現在已經有要給孤的意思了就算父皇沒想過要給孤,孤既然生在帝王家,就總是要爭一爭的你跑去大哥那邊,只是因為他是太子,你剛才也說了太子是未來之君,可未來的事,你確定?」
「孤最恨做錯了事還不認為自己錯了的人,對這樣的人,孤總是要給些教訓」
長孫順德猛的抬起頭,看著李世民的眼楮說道︰「殿下不敢」
「不敢?」
李世民仰天大笑,笑得酣暢淋灕︰「孤既然今天將話和你說的這麼明了,還有什麼不敢的?有些話,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隨便听了去的」
長孫無忌抹了一把額頭上汗水,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被勒出了血痕的手指他身邊的箭壺里只剩下了兩支羽箭,而外面圍攻的人卻沒有一點退回去的跡象他身邊的一百多個護衛已經死傷了大半,可外面的人損失卻並不是很大
借著濃烈如墨的夜色,大院外面訓練有素的士兵不斷的欺近院門,他們的配合極為嫻熟,五人一組,幾組互相掩護支援,而且他們手里的硬弓和連弩齊備,作戰能力竟然比長孫無忌手下的士兵要還要強上一些
「要不要滅了院子里的火把?」
長孫浩急促的問道
外面的人處在黑暗中,有效的掩藏了身形忽而猛攻院門,忽而從某處圍牆為殺過來而院子里點著火把,長孫無忌的人反而處在明處
「不能滅」
長孫勇打斷他的話︰「敵人可以隱身在夜色中,可咱們不行一旦院子里的火把都滅了,敵人從外面模進來咱們根本就看不見」
「那怎麼辦?」
長孫浩怒道︰「再這麼被動挨打,咱們的人堅持不了多久」
「堅持不住也得堅持」
長孫無忌撕下一角衣衫包住手指,將親兵遞過來的箭壺接過來說道︰「只要堅持到天亮,能看的見的敵人再強大也不可怕外面的人比咱們還要心急,夜色退去之後他們的優勢也沒了真要是沒了黑夜做掩護,咱們手里的箭還能落空幾支?」
「可咱們的箭未必堅持的到天亮」
「那就拆房用石頭」
長孫無忌咬著牙說了一句,然後再次從牆上探出身子準備瞄準敵人,只是顯然他的運氣太差,才站起來,一支破甲錐誤打誤撞的飛過來正射在他的肩膀上這破甲錐的力道極足,箭簇從肩窩處鑽進去,從後背鑽了出來他身子猛的一晃,從踩著的桌子上翻倒了下去,撲通一聲摔在冷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落地的長孫無忌下意識的低呼了一聲︰「別喊」
長孫浩等人驚嚇的夠嗆,卻還是在第一時間明白了長孫無忌的意思他們從桌子上跳下來,連忙將長孫無忌扶起來長孫無忌疼的咧了咧嘴,嗓子有些沙啞的說道︰「扶我上去,別讓士兵們看到我受傷了」
長孫浩鼻子一酸,扶著長孫無忌又爬上了桌子
「公子,你忍著點」
長孫勇壓低聲音說了一句,然後一手扶著箭桿,一刀將露在外面的羽箭斬下來,長孫無忌疼的身子顫了一下罵了一句︰「誰他娘的射的箭這麼偏」
站在屋子門口的長孫六奇一直看著長孫無忌,見他跌落下來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要沖出去卻被長孫無垢拉住,眼楮里含著淚水的長孫無垢緩緩搖了搖頭︰「別去……」
長孫六奇紅著眼一拳砸在牆上,眼楮變的一片赤紅他不是第一次上戰場,自然知道長孫無垢的意思這會士兵們完全靠著一口氣頂著,一旦長孫無忌支持不下去撤回來,士兵們的士氣立刻就會崩潰,到了現在士氣薄的就像一層紙,一旦沒了抵抗之心,外面的人立刻就會狼一樣涌進來,把院子里所有的人撕扯成碎片
「多點火把」
長孫無垢忽然急促的說道︰「越多越好,撕衣服,點上火把往外面拋,能拋多遠拋多遠這院子里有的是木頭,點起火來,燒著的木頭全都拋出去」
長孫六奇眼神一亮,應了一聲連忙招呼人去點火
……
……
「殿下不敢」
長孫順德眼神帶著壓制不住的怒火吼了一聲
「不敢?」
李世民笑了笑,走回椅子上坐下來,聲音平淡的說道︰「長孫叔叔,你說孤不敢?你是大軍的行軍長史,想必孤調了兩個團的裂虎營親衛出去瞞不住你,當然,孤也沒打算瞞著你可你知道,這兩個團的裂虎營親衛孤調去何處了?」
李世民往北指了指,微笑著說道︰「這會輔機也就剛過了黃河,你知道,那里靠近王世充的地盤,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流民亂匪的作祟?孤擔心輔機遇到什麼危險,若是喪命于亂匪之手豈不冤枉?所以,孤調了兩個團的親衛去接應輔機」
「你」
長孫順德的眼楮驟然睜大,臉色瞬間變的慘白無比︰「你糊涂啊」
「孤糊涂?」
李世民一怔,隨即臉色一變︰「你說明白」
「我一直跟你的走的近,為什麼會突然間靠向太子那邊?我剛才一再提醒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你怎麼還不明白若是沒有陛下的意思,我怎麼可能會離太子越來越近你……你的心太毒了,李世民你能成為這次東征元帥,我之所以會過去,都是因為陛下的意思,陛下這樣做難道你不明白?」
「陛下?」
李世民一驚,驟然醒悟
陛下讓我做元帥,是為了讓大哥有急迫感可陛下又不想自己太強勢,所以把長孫順德送到大哥那邊去說來說去,他還是為了大哥
「快,派人去將裂虎營調回來」
李世民急切喊道
「晚了……殿下」
李靖搖了搖頭,臉色也變得有些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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