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有賬就不怕算!」圭元龍麒看完了手中的賬本,拍手贊道︰「這江南官場歷來便是儒門勢力的根基之所,好啊!咱們就抓他幾個門生和故吏,準能揪得住龍瞿學宮尾巴。」
帝皇星是胸有大志的天子,在心中早已對這龍瞿學宮日益加劇的擅權專政心生不滿,點頭道︰「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現在的這些酸儒十之**到都是沖著這黃金屋、顏如玉來的了。何嘗還能夠記得,當年那文武子、帝丹朱創立儒學時的先賢風采?」
這天子列舉的兩位鴻儒文武子、帝丹朱,這都是神州大地上極為精彩的人物,繼承並揚儒學精華,次在九州大地創立私學始有「學在民間」的說法,是聖朝建立之前便已經名滿天下的集大成者,自不是隨便什麼人也可以企及的存在。
圭元龍麒是法家魁,歷來便瞧不起儒生們的滿口仁義。若是泛談仁義便可治國,那需要法律還有何用?若是空口仁義便能養德,卻也沒見養出他幾個清明廉潔的儒生來,倒是把中飽私囊竊國而肥的權臣教了許多出來。
當下點頭道︰「嗯,雖說是根除龍瞿學宮還不到時候,但是也不能任他們胡鬧下去。臣建議,可派人徹查此案,把這些野膽包天的蛀蟲統統給抓出來。」
帝皇星沉吟道︰「不能從龍瞿學宮直接動手,弄不好惹得狗急跳牆,聖朝還經不起大的動亂。這案子的深淺進度,確是要思量一番。」
圭元龍麒擔心聖意有變,急忙說道︰「陛下若怕掀起波折,那咱們就從下面做功夫,一定要找一個心誠、機變、精干的人去。」
「權變是第一位的!」帝皇星終是定了主意,于是傳旨下去︰「宣軍機參要千秋斷雲,進殿面聖。」
在殿外,千秋斷雲得了旨意,穿廊道,過九龍壁,徑直走了進去。
臉戴修羅黃金罩,身後未老銀飄;千秋斷雲腰間一塊軍機令,身背三柄征戮劍。好一個神秘莫測的小王爺,只見他朝服飄逸,衣衫齊整,氣昂昂徐步走進了崇道宮來。
進了崇道宮,只見宮內雕梁畫棟采光甚好,一絲陽光從窗口射入經過高手匠師精心設計的九轉折射陣法,直直的照在宮內龍椅位上的匾額,那匾上銀鉤鐵劃,卻正寫到——「崇道牧民」四個大字!
千秋斷雲腳步沉穩,緩緩上前,對著龍椅上的天尊拱手拜道︰「臣,軍機參要千秋斷雲奉旨覲見,叩請陛下聖安!」
只听見一個宏亮肅穆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傳來道︰「愛卿,免禮。」
千秋斷雲听了這話,才抬頭去看,正見到崇道宮內正中龍椅上端坐著一位身穿龍袍的天子,身材雄偉高大,面龐俊削,眼如星河鼻如隆山,正望著千秋斷雲微笑不語。
圭元龍麒笑道︰「千秋小王爺,你既已來了,有什麼話盡管直言不諱,有我與陛下做主。」
千秋斷雲站在堂下看見圭元龍麒,也是恭敬行了一禮。只因圭元龍麒是太子太傅的身份,在朝堂上雖沒有一個明確的職司,但也是身份崇高。又兼他生活儉樸,為人謹慎獨斷在朝在野都有清譽,這才受了千秋王府的小王爺一禮而不逾矩。
帝皇星高坐龍台,不動喜怒,道︰「這案子即使你報上來的,想是對此中曲折已有所了解了罷?」
千秋斷雲點頭,恭聲道︰「臣已知之。臣請旨到豐都縣,為陛下查一查平旱災銀究竟是平白無故的消失去了哪里,那豐都縣究竟有沒有參與這驚天的貪墨案子。」
「怎麼查啊?」帝皇星搖頭嘆道︰「是聖朝十萬天軍下江南?還是你千秋王府的萬歲軍南征?這件案子牽連不小,朕就是給你一百年的時間,只怕也是查不清楚的。」
千秋斷雲問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帝皇星閉口不言,案下圭元龍麒接口笑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陛下的意思是給你放一個假期,你那軍機參要的武職也不須卸掉,就當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倒騎白驢下豐都罷。」
千秋斷雲憂心忡忡,哪里有甚麼心思去玩樂?只開口奏道︰「赤地千里,饑旱災民數以百、千萬計,臣不敢有半分耽擱。」
「天高皇帝遠,你千秋斷雲玩還是不玩朕也看不見。」帝皇星闔上星目,沉聲道︰「朕不差這區區的百多萬兩銀子。這銀子嘛,你就是拿出通天的本領也是追不回來了。」
「你這一趟下去,朕不要銀子,朕要的是腦袋。一顆腦袋能值幾個錢你自己看著定,但若是交不齊這三百五十萬兩平旱災銀的賬本,你也就甭回來了。」
「臣遵旨!」
千秋斷雲接了旨意,也不停留,只半個時辰之後便听到上京城門處馬蹄聲響,城外兩匹駿馬上坐的是千秋王府的兩名家將,這二位將軍見終于等來了小王爺,一齊向城內看去,從馬上坐直了身子。
只見上京城門中猛地沖出一騎異獸,沿著馳道沖向城門口來,那異獸大如水牛,類似麒麟,全身長滿了濃密黝黑的毛更無半根異色,雙目明亮有神,額上長有一角微帶雷電之光。
這異獸名叫獬豸,俗稱又叫獨角獸,是神州出名少見的通靈神獸。獸上有一鞍,鞍上一個錦袍少年,潑喇喇縱馬躍了出去。
一行三人馳到城門口,十六名守城的兵丁中,有大半叫了一聲︰「小王爺!」余下的士兵趕忙打開了備用緊急的朱雀中門,放他們騎了出去。
千秋斷雲在馬上更不答話,沉著俊臉,馬鞭在空中「啪」的一響,虛擊聲起,胯下神獸昂長長嘶吼一聲,在專供軍情傳遞的馳道上沖了出去,在眾兵丁的目光下,帶著兩名家將早去得遠了。
眾兵丁也都知道輕重,一個看起來像是小頭目的士卒看了看西沉的紅日,輕輕咳了一聲把眾兵的視線吸引過來,道︰「你們也是看得出來,小王爺黃昏出城定是有著要緊的事情,你們各自看好自家的嘴巴,否則千秋王府的責罰下來連我也護不了你們的!」
眾兵丁听他說的嚴重,都是一聲哄笑,齊道了一聲︰「遵令!」卻也不怎麼把小頭目的話給放在心上,這和平年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守城的兵丁們心中想的,都還是今天能夠早早的換班,在這初冬的雪後寒夜,還有什麼可以比喝上一口熱酒,然後點起火炕大睡一覺更美的事情呢?
當然啦,這也只是聖朝最為底層士卒的想法,但若是像圭元龍麒般地位的大人物,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軍國要政,每日都是爭奪不盡的榮華權貴,卻是永遠也都沒有可能享受到這種雖然單純平凡但又幸福難比的尋常生活的。
「這正是風雪之夜說風雪,幾家歡喜,幾家憂啊!」太傅府里,朝中的群臣,也不論是本地的京官還是回來述職的地官,近百多位各派大臣連帶他們的親信隨從聚在一起,直有近千人濟濟一堂,熱鬧非常。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的朝臣都有資格在當朝太傅圭元龍麒的酒宴上位列尊席的。酒席分了上下,上席總共也就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擺了些應時的蜜餞果子,幾盤精致可口的佳肴之外,是五位權臣各據一方,算起來也都是朝中各派派內黨魁一級的大人物了。
「有意思,有意思啊!」坐在酒席右下方位的那人舉著酒杯笑道︰「這一次龍瞿學宮在江南捅出了天大的簍子,可巧,還偏偏是撞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千秋斷雲手上,當真是有意思!」
那人一對精楮隔著酒杯,望向圭元龍麒,似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圭元龍麒身為主人,自是當仁不讓的坐了上位席,他也移目看了過來︰說話之人赤著雙足,一身粗布麻衣坐在那里。這不是別人,正是出身于山野之地,只因聖朝建國以來舉賢用能不拘一格而被當今聖上啟用的鉅子孤異人是也。
孤異人號稱雪夜寒客在百姓中擁有著莫大的威信,更因是墨家繼墨子翟之後唯一的集大成者,所以在朝中也是墨者一派的領神人物。
「阿彌陀佛。」左手邊的是釋源聖軒宣教大主教覺世度人,天啟歷初期率領一部分追隨者進入玄縣神州,得到帝皇星接納,成立護國教會,與法家、儒門共同形成天啟歷前期的三大教派,流行于聖朝上層。
佛逢喜事,覺世度人的嘴角也都帶了一抹微笑,越顯法相圓通︰「貧僧乃是出家人,原不該多管紅塵俗事,奈何這一飲一啄莫非天定,龍瞿學宮囂張跋扈種下的惡果,今日卻是償還之時。」
圭元龍麒聞言淺笑,又問道︰「這千秋王府的小王爺初出官場,正是心高氣傲的時候,用他來殺一殺龍瞿學宮的銳氣,卻是正好,你說是也不是,天驕大將軍?」
「我寂滅是帶兵打仗的粗人,太傅大人要是問我朝中事物,那還不是南轅北轍?」寂滅天驕是聖朝近些年來最為杰出的少壯派將領,身為軍方大員,反而是和龍瞿學宮矛盾不深。他哈哈一笑,飲盡了杯中的水酒,道︰「我看朝中之事,唯有鬢雪候坐鎮于江湖,恐怕才是看的最透徹的一個吧?」
酒宴諸人果然移目看向那右手邊的最後一人,這道人雙目炯炯,紅撲撲的一張面孔有如同嬰兒一樣。手中拂塵輕甩,鬢雪候笑道︰「貧道身處江湖之遠,對朝堂之事哪里有諸位了解的清楚?」
「但依貧道看來,這一件事只怕另有下文,我等不妨靜觀其變就是。只可嘆那龍瞿學宮勢力日益險惡,我等諸位的日子只怕要難過許多了。」這一番話說的四平八穩,顯是得了老子無為的真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