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掌力逼人,星河波瀾躍在空中滴溜溜的一個轉身,正面朝向了千秋久鼎劈來的掌風。他的眼里閃過了一層璀璨奪目的星光,仿佛是把整座銀河的星光也都給全部集中了一樣,掩過了他眼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與愧疚。
星河波瀾的兩只手交疊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極其奧妙的手勢,隨後他睜開微醉的雙眼,右手掐成劍訣望天一指,嘴里吐出了幾個凝重的咒語︰「天恩賜福!」
九天之上的南斗諸星陡然一震,尤其是第三、第四星位更是綻放出光芒萬丈,大白天的顯出耀眼星輝來。著兩星不同平常,正是南斗六星中的天同星與天機星,又叫做益算善星和上生福星,威力雖大但卻非惡煞之星。
千秋久鼎沐浴在星光之中,只覺得渾身一個寒顫,紫府丹田之內的真元消失的無影無蹤。須知無論是修道、修佛還是習武、習儒,紫府丹田都是修真者至關緊要的一個部位,一旦不幸被廢,輕則散掉一身修為,重則當場暴斃。
千秋久鼎「啊呀!」一聲,身體失了力量,直從十幾丈的高度重重的跌落了下來,是千秋守鹿早有準備,從旁沖了過來,一把將他的身子接住。
星河波瀾當年好歹也是和九鼎候、涿鹿候同殿為臣,而且他自覺愧對前臣,本來也無意重手傷人,只听他嘆了一口氣,手印法訣一變,就看到他身體周遭方圓丈許內的太陽星光狠狠扭動一變,而他的身體也在這熾盛的陽光中逐漸變淡消失了,只留下一句殘話久久的飄揚在天地之間︰
「從今日起,神州大地上就再沒有武朝的星相師太史令,有的,只是我堪虞齋星河波瀾啊!」他的殘話像是在對曾經的九鼎候做一個交代,也像是對天地間早已消散的前朝因果做出了一個交代。
千秋久鼎面色古怪的看著星河波瀾消失的地方,一個寒噤過後,他只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前所未有的輕靈,經過了一番天星洗髓,令他有了絕對的把握在十天之內把自己的功體再度提高上一個台階。
千秋斷雲掃視一遍四周,而周圍的食客哪里見過這樣的絕世高人?尤其是那些酒坊的小廝們,一聲喊都是跑得干淨,倒是徒留下了空蕩的一條大路,在日後被亂世中的盜匪所看中,又不知禍害了多少的良善百姓。
未曾料到這一趟行來,竟然還會遇到前朝的殘余黨羽,雖然前朝的崩潰與聖朝並沒有太大的因果干系,但是誰又知道這些前朝留下的殘黨會不會把仇恨寄托在聖朝之上呢?
畢竟,說到底佔據了前朝江山的還是聖朝兵馬呀。
思及此處,千秋斷雲的面色瞬息間就沉重了起來,他低聲下令道︰「走罷,那人是前朝的太史令,掌管的是起草文書,策命諸侯卿大夫,記載史事,編寫史書,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歷法、祭祀等一切事宜。」
「你們也都是前朝的遺臣,自然應該知道他的厲害之處,我們且休管此事趕緊進城了了貪墨案子,度回京稟報吧。」兩名家將都是嘆息一聲,道︰「太史令,太史令啊,嘿嘿。」
冷笑兩聲,都是行色倉惶的上了馬背,快馬加鞭離開了這一條不祥的大道往城鎮里去了。
深夜,薄薄的晚霧遮掩了秦淮河岸,像是一層細紗。客棧佇立在一條幽僻的小巷子里,這小巷白天也少人走,夜晚自是更加寂寞。
太陰星的月光隔著薄霧照射在客棧內外,陰森森的小巷深處傳來的是朱門豪富歡宵達旦的絲竹樂聲,而在巷子外面則側臥著一個已不知有多少日子沒有結結實實吃過一頓飽飯的丐兒。
永遠也不會有人可以明白,神州的子民們是多麼的容易滿足,只是希望在農活歇息的時候,可以捧上一大碗滿滿地白花花的大米飯,再漂上幾根浸濕了豬油的炒青菜,便可以樂呵呵的這麼過上幾年了。
這,是那些整日介在朝堂上、江湖中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世外高人到死也不會理解的,為什麼可以有人在這樣的環境下竟也是可以快活的活過每一天。
每個人的追求本不一樣,沒有可比性的。
在這剛剛經歷,還沒完全走出旱災影響的豐都縣城,呈現的也是一派衰敗景象。
千秋斷雲用平常只能夠租住一間下等客房的價錢租用了三間上房,沒辦法,寧願便宜些租出去客棧老板也不願意把這些精裝修過花費了大量銀兩的客房空置不用。
在各自安排的臥房內,兩位家將都已經辭別了千秋小王爺走向兩邊的客房安寢,而千秋斷雲和衣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淡淡的月光,不由得想起白天的那個出身陰陽家,然後自創一脈功法的儒生,想當年,也該是驚才艷艷的風雲人物吧,到了現在,卻是衣衫襤褸被人追的宛如喪家之犬一般。
盡管,千秋斷雲的理智很清醒的知道,在星河波瀾的旗下一定是聚集著一股極為強大的前朝余黨。更何況,即使沒有黨羽,身為當世第一的星相師始祖,如果不是自己願意的話又豈會淪落到在街邊騙錢沽酒的慘狀?
「他真的就是前朝的太史令麼?那他來找我有什麼事情?說的那些莫測高深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呢?天命,人心,似乎他才是第一次的明白天意如刀人心難測的道理,我命由我不如天啊。」
緊了緊手中握著的一卷書簡,無論是到了什麼地方,有千秋斷雲的地方總是離不開書籍的。感覺今晚實在是睡不著了,千秋斷雲嘆了一口氣,轉身從床上走到桌前點亮了燭火,準備再多讀一章經典。
千秋斷雲點亮了燈芯,乍一回頭猛地一驚,一個青衫儒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他的房間,正坐在床邊滿臉笑容的看著自己呢。看他現在的滿面精光,身上也是一套樸實典雅的華貴袍子,似乎與白天所遇已斷然不是同一個人了。
心知來者並無敵意,千秋斷雲緩緩的收回點火的雙手,心中寒道︰「星河波瀾,你是前朝的遺臣,雖然本朝並沒有懸賞追捕你們,但是你也不應該半夜找上門來吧?」
他有理由心寒,身為聖朝王府的繼承人,千秋斷雲從一出生開始所接受的便是精英教育。巫醫相卜無一不精,更有軍中無數大將,朝中各教高手不計心力的培育。千秋斷雲歷來自信,即使是在藏龍臥虎的修真界中自己也已經是算得上號的高手了。
但是,他現在卻是竟然連星河波瀾什麼時候進的房間都不知道,這人未免丟的太大了。
星河波瀾似是猜出了千秋斷雲的心中所想,古怪的笑了笑,對他招手道︰「你也莫要驚訝,我雖是武朝的太史令,但卻不是我之根本。我作為陰陽家之代表,得道年月是你所無法想象的久遠。」
他朝著千秋斷雲打量了半天,眼里又閃動起了那奧妙的璀璨星光,良久,良久,他才覺自己已經說的太多了︰「你也不需知道我究竟是誰,我卻是知道你的根本。」
「我的根本?」千秋斷雲看著他綻放著星光的眸子,不明白的問道。
星河波瀾微笑起來,輕輕的點頭說道︰「你出身世家,總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死亡的懲罰是怎樣的嚴重吧?」
千秋斷雲當然知道,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嘴干,下意識舌忝舐了一下嘴唇,道︰「造就一個高手,需要的時間無可計數;而毀掉一個高手,一瞬的時間便已經綽綽有余。」
「死亡,亦或者說是重生之後,所有的功法修行清零,即使,功法的道行不退,想要再次回到從前的地位,也是千難萬難的,你在進步,別人同樣也在進步,落後一點點,也許就會被淘汰。更何況,被清洗了全部的記憶,和一個新生的個體還有什麼區別呢?除了性格的固有不變以外,其它的一切環境都是在投胎後隨機決定的。」
星河波瀾聳聳肩膀,翹起二郎腿笑道︰「你說的不錯,這就是所謂的‘輪回轉世’,是某一個無聊的人設定出來的世界觀。」「設計出來的世界觀?」千秋斷雲皺眉,他覺得這前朝的太史令越的瘋癲了。
「那個人曾經是我的結義兄弟之一,我稱呼他為二哥。」星河波瀾頗為疼痛的捂著額頭,似乎就是連他的記憶也受到了某種的限制,無法完全對千秋斷雲描述出來︰「你也不用知道這許多,你只要知道他叫做元通妙祖,遠古時代的人類掌控者就可以了。」
「遠古時代的人類掌控者?」千秋斷雲艱難的把星河波瀾的話重復了一遍,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個儒生絕對是已經被人迷失了神志才可以說得出這番胡話來。
不等千秋斷雲說話,星河波瀾已經是自顧自地說道︰「算了,我趕時間,總而言之有一件事你要記住,千萬要保持住理智。我有一種預感,那個可怕的存在,已經在封印的深處蠢蠢欲動了。」
「可怕的存在?封印?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千秋斷雲理智告訴他,他不該听信這瘋子的胡話,但是星河波瀾的語氣中充滿了強烈的自信,令他不得不疑惑他話中的真實性是否確實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