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邵文快走出大門的時候,突然間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他回頭頓了一下,看著楊福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又笑著搖搖頭,轉身繼續向門外走去!
「阿文哥!你有事體要我幫忙?」楊福根抓住了這個感恩的機會。
龍邵文「嗯!」了一聲,回頭說︰楊老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想托您幫個忙,又不想和公事攙和在一起,落下個假公濟私的名頭,算了,改天再說!
楊福根快走幾步到了龍邵文身前,「阿文哥太客氣了,有事兒您就直說,只要我楊福根能幫上,我……我……」他臉上一副恨不得把心都要掏出來的表情。
龍邵文猶豫了一下,「我有個遠房大表哥前兩天找我,說急著用錢,想把家里傳下來的一副老畫賣了,可當鋪出價太低!他又不想便宜了那些黑心鬼,楊老板是這一行的前輩了,我想把那幅畫送過來給楊老板看看,如果還值幾個錢,拜托楊老板先保管一下。如果不值錢,就當破紙扔了吧!」
「好說!好說啊!」楊福根連連應允。
回到鴻源茂,龍邵文把事情的經過向顧同霏做了回復,又說,「價格又降了兩百元,楊老板真的快哭了……」他搖著頭,「油水就這麼多!楊老板急著應付債主,也不敢給咱們虛開花頭!」
顧同霏點點頭,「阿文!張老板早把金達的家底模的清楚!他所以派你過去,也是想借此機會看看你的眼力,今後是想對你重用呢!嗯!我想你的回復張老板會滿意的,這跟他掌握的情況基本差不多吧!」
龍邵文抹了把汗,「張通祥你個老狐狸,幸虧老子沒拿楊胖子的花頭,不然老子拿多少,他一定在總價上加多少,給老子來個羊毛出在羊身上!媽的,這是想置老子于不仁不義呀!」
回到屋中,龍邵文找出在當鋪偷來的那幅畫,小心地照原樣包裹了,來到小東門的昌盛園水果店找到朱鼎,「鼎,我同金達瓷貨行的楊老板講好了,這幅畫暫時放他那兒。你找個平常露面少的兄弟,把這幅畫給他送過去,就說是我的表親,然後和他討些錢來,記住了,一定不能低于二百塊。」
「二百塊?呵呵!財了啊!」朱鼎歡喜著答應了,去找平常很少露面的徐國良去金達送畫。
離開昌盛園,龍邵文看看天色還早,就晃悠悠的朝小東門去了,琢磨,「好幾天沒賭了,也不知道好手氣還在不在了。」才到小東門附近的賭檔,就見章林虎帶著另外兩個小混混在暴打一個人。被打的那人個子不高,但是上身卻很粗壯,龍邵文知道,混在黃浦灘的苦力很多都是這樣的身材,這是由于常年搬運重物所致。他喊著章林虎,「你們又再打架啊!」
章林虎把伸出的腳收回來了,「咦!阿文?你怎麼過來了!這小赤佬搶碼頭,識破了咱們的鬼蜮伎倆,還蠻橫的厲害,教訓教訓他!」
「搶什麼碼頭?」龍邵文好奇了。
章林虎「嘿嘿」笑了幾聲,「這個小赤佬跑到這里來勸人們不要耍錢,還琢磨著拆賭檔呢!這不是與虎謀皮嘛!」
「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有勸賭、勸嫖的,還沒听說過有勸人戒賭的。稀奇!」龍邵文一下來了興趣,他過去扶起被打的那個小個子,上下打量起來,「你干什麼擋人財路!」
小個子吐了一口血水,兀自嘴硬著,「我說的是公道話!他們就是在坑人嘛!」
「觸你娘!」章林虎過來又要抬腿踢他。龍邵文趕忙攔著了,「別動手!他……他這個,好像是我的同鄉!」章林虎憨直,一听是龍邵文同鄉,也不多想,就把腿收回去了。龍邵文掏出兩塊錢,給了章林虎,「你帶他們兩個玩兩手,試試手氣!我同他說說家鄉的事!」章林虎不肯接錢,只帶了人要走。龍邵文急了,「拿著!瞧不起我……」章林虎這才不好意思的接過錢走了。
小個子見龍邵文無故地幫他,還花了錢,就問︰你真是我的同鄉?我們見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龍邵文「嗯」了一聲,「你家是哪兒的?」
「合肥。」
「合肥!」龍邵文驚喜起來,「我家也差不多吧!不過我來這里要比你早很多,關于家鄉的很多事情也記不得了!」他心底笑著,「媽的,老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也好,愛是哪里人就是哪里人!只是這合肥在什麼地方!回頭倒要找個明白人問清楚了。」
小個子只以為龍邵文說「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家鄉也在合肥附近,當下高興了,「謝謝你啊!小同鄉。」
「我叫龍邵文,你呢?」
「我叫王亞樵。與同伴失散了才流落到十六鋪,想在碼頭賺個路費回家。見有人在這里輸掉了褲子,就上來勸了幾句,結果搞成這個樣子。」他苦笑著又說︰早晚我說的話有人肯听的。
龍邵文見他頗有幾分氣度,又流露出一種虎落平陽的感覺,當下一沖動,從身上掏出十塊錢,也是他為數不多的一點賭本,「拿去當路費好了。」
王亞樵倒也不客氣,伸手接過錢,「小兄弟的恩情我記得了,苟富貴,勿相忘。」
龍邵文也听不懂他的話,只笑笑,對自己的沖動感到懊惱異常,「媽的,這可是老子最後的賭本,肉疼啊!」他雖肉疼,嘴上卻說的漂亮,「小事一樁,不用記掛在心上,趕緊走吧!」
王亞樵朝龍邵文擺擺手,頭也不回,直奔黃埔碼頭而去……
龍邵文失了賭本,覺得無聊之極,也不想在小東門停留,省得看別人賭,自己抓心撓肺的難受,目送著王亞樵的背影消失,就慢慢地向鴻源茂走去。
晚間的時候,朱鼎興沖沖地來找他,「阿文,成了啊!財了!徐國良把那幅畫給了楊老板,楊老板看過後,當下就給他拿了一千塊。」朱鼎晃著手里的莊票,「楊老板說了,隨時可去提現。」
「女乃女乃的?多少?」龍邵文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本因為失去了賭本而懊惱,听到朱鼎的話,頓時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一千!」朱鼎豎起一根手指重復了一遍。
「一副破畫居然值一千塊,楊老板一定是瘋了!」葉生秋听見了,在一旁「哈哈!」大笑著,「觸那!走!去青蓮閣報仇。」
龍邵文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把手擺了一下,「青蓮閣的仇早晚要報,也不急在這一時。」他心下琢磨著,「就算老子關照了一下楊福根,他也不至于還老子這麼大一個人情吧!女乃女乃的,不管了,反正白花花的銀洋到手了……」
葉生秋瞪著眼楮,「江湖好漢快意恩仇,光棍眼里不揉沙子,只把仇憋在身體里,憋的難受哇!我是一刻也忍受不了!」
「觸那!青蓮閣有人招惹咱們兄弟麼?我與你同去。」朱鼎也瞪著眼楮嚷嚷著,「是哪個王八蛋活的不耐煩啦!」
「這個……這個是私人恩怨,你就不要參與了吧!」葉生秋尷尬地拒絕著。龍邵文笑了,他說︰生秋阿哥嫉惡如仇!這個仇,怎麼也要報的……他又說︰鼎,你去把莊票兌一部分現洋出來,陪著生秋阿哥先去把私人恩怨解決了,我還有其他事,就不去了!
當夜,龍邵文正睡的迷蒙間,听見葉生秋回來了,他翻身爬起,「生秋阿哥,回來了!」葉生秋「唉!」地嘆口氣,嘆息中充滿了低沉的憂郁,仿若心被放在鹽里腌過之後又置于陽光下暴曬,他也不說話,爬在龍邵文的旁邊,蒙上頭睡了……龍邵文困意正足,不再多問,也倒頭睡了,睡到半夜,他被一陣抽泣聲驚醒,忙翻身坐起,見葉生秋正撫模著那雙新皮鞋落淚,龍邵文驚問,「出了什麼事體?」葉生秋憋了半天才說,「觸那!氣死我了,屈辱呀!翠萍那個老妓,實在是厲害……」龍邵听了只暗笑,也不好安慰他,假意迷糊著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又倒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