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流背著葉生秋回到住處時,已經是下半夜了。葉生秋依舊昏迷的不省人事。龍邵文一邊招呼人去喊郎中,一邊在葉生秋身邊嘮叨,「生秋阿哥,你不會這樣死了的,對了!你還沒找翠萍那個婊子報仇呢啊!你要是這麼死了,豈不是便宜了那個婊子?生秋阿哥!你不是喜歡穿皮鞋麼?你不是也喜歡吃醉白園的鱔糊面麼?你醒來啊!咱們去買皮鞋,去吃鱔糊面啊!」他嘮叨著,眼淚「唰」地流了下來。回想當初葉生秋照顧自己時候的樣子,心中更是止不住的悲傷,他說,「生秋阿哥,我對不住你!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就把翠萍那婊子給你送去……」哭累了,他就趴在葉生秋身邊睡一會兒,醒來後,就繼續跟葉生秋嘮叨著……生秋阿哥,熟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其實也沒什麼,當初我被楊文打的好幾次都不想活了,不也挺過來了麼?人哪有那麼容易就死了啊!你的身體壯得像頭牛,一定不會就這麼死了對不?葉生秋,**的給老子听著,你要死了,你就不是老子的兄弟,就算以後老子去了陰曹地府,也不肯認你……他記得不知誰跟他說過,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不讓葉生秋被無常鬼迷了心神帶走……
另一個被一同救回來的人已經醒了,他叫做李顯謨,是江南6師學堂的學生。因向清政府報告新開河碼頭有人偷運黑老(鴉片),而被獨眼龍萬吉元給綁到了稽征局,他說,「清政府**透頂了,他們不抓走私販運鴉片的煙土販子,卻栽贓我走私鴉片。」
龍邵文听了不置可否,只想︰稽征局掌管稽征工作,利用職權走私鴉片本是分內之事,你斷人財路,被人栽贓也屬情理之中。換了老子,也得把你抓起來。媽的,此人一介腐生,跟老子不是一路人……
俞文征請來了郎中,郎中在一幫惡漢虎視眈眈的注視下給葉生秋瞧了病,他說葉生秋體格極好,外傷雖重,卻沒傷了五髒。昏迷是因為失血過多。他提議去買兩只鴨子炖了湯,喂葉生秋喝了,估計就能醒來。至于外傷,他開了外敷內用的方子後,說余下的就只能靠他自己慢慢調養了。
龍邵文將信將疑地買回鴨子用文火炖了,喂葉生秋喝下去,果真葉生秋罵一句,「觸他娘!我早就聞到了炖鴨子的香氣,卻遲遲吃不到嘴,阿文,可餓死我了!」然後緩緩地睜開眼楮。龍邵文頓時哈哈大笑,把心放了。
此後連著幾天,龍邵文他們整日里提心吊膽的,把獨眼龍帶走沉江,稽征局的好多人都看見了,故而十分擔心官兵會闖來搜捕他們。可是等了幾天居然沒什麼動靜。都覺得不太對勁兒,就讓那夜並沒有露面的俞文征再去稽征局探探消息。俞文征很快帶回消息,「獨眼龍萬吉元沒死,只是受到驚嚇,此時正在法租界的教會醫院接受治療!」
龍邵文他們面面相覷,那天他們都親眼目睹吳文禮把獨眼龍沉了江,吳文禮更是駭然,「女乃女乃的,他怎會沒死!」
俞文征說︰萬吉元命大,墜江的時候正好落在一艘糞船上,雖飽灌了一肚子的屎,卻把命保住了。
龍邵文他們幾個頓時罵了起來,都說再去醫院把獨眼龍弄死。只是這邊葉生秋已經醒了,且一天天好起來,心情大好之下,也就暫時放過了獨眼龍。更何況弄死獨眼龍談何容易,也只不過是說說作罷!
又過幾天,稽征局托人傳來獨眼龍萬吉元的口信,說是將他沉江之事一筆購銷,他們在碼頭的生意也可以繼續做,獨獨龍邵文不行,還說只要現龍邵文繼續在碼頭混飯,就報官抓人……
龍邵文知道萬吉元的意思,他沒有趕盡殺絕,是怕自己孤注一擲地尋他報復。此時華洋雜處,自己若逃進租界,伺機露頭報復,萬吉元還真沒什麼辦法。他清楚自己已經無法在十六鋪駐足了,獨眼龍既然沒死,早晚還是麻煩不斷的。他不僅深深感覺到了勢單力孤的悲哀,他想︰只靠打打殺殺的終究是成不了大事兒,像老子這樣沒背景的人要想在這黃浦灘邊混下去,那是非得有個靠山不可,否則一個小小稽征局的萬吉元就把老子收拾了。」他嘆息著又想︰還是到與華界一街之隔的租界闖闖吧!看看在那里能不能找到一個靠山,最好是能像咸魚阿三那樣傍上一個幫會大哥,然後借助幫會的力量壯大自己,只有這樣,自己才能有更廣闊的空間。
此時李顯謨已經痊愈,在同龍邵文告別時,龍邵文給他十塊錢,說是資助他回南京繼續讀書。李顯謨卻堅辭不要,龍邵文大為不解,「女乃女乃的,見到銀元不腿軟,他還是第一個!」詳問之下,他才恍然大悟,「媽的,這家伙原來這樣有背景,家里有的就是錢,又怎會稀罕老子這十塊銀洋……」
當天,龍邵文委托俞文征和徐國良留下來守著尚未愈全的葉生秋,讓朱鼎、吳文禮、章林虎幾個人打理碼頭及水果店的生意。自己則帶著讀過幾年私塾的趙孟庭準備先去法租界探探路,趙孟庭識文斷字,有他在身邊要方便的多。他想,「租界華洋混雜,或許機會更多一點……」
龍邵文、趙孟庭兩個人初到法租界,兩眼一抹黑,什麼門道都沒有,更別說是財了。兩個人商量著,龍邵文說,「既然暫時回不去十六鋪,不如先找一處落腳地再做打算。」
兩人一路打听,很快就在福煦路多福里找了一處便宜的老式石庫門算是暫時安頓下來……石庫門在一個小弄堂里,邁進大門,先是一個橫長的天井,過了天井就是長窗落地的客堂間,客堂間的兩側是左右廂房,龍邵文兩人租住了左廂房。右廂房、客堂間,以及二樓,全都被一個做鮮花生意的年輕人包了去。龍邵文只見過他的背影,個子不是很高,有點縴瘦,整天把自己包裹的嚴嚴的,連頭上都捂著個戴個帽子。養花人住在石庫門中的二層,其余右廂房以及客堂間則全部擺滿了鮮花。龍邵文有時想︰他一人能照顧得了這麼多的花草,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