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邵文一直跪听傳道,此時早已昏暈不堪,只暗罵,「女乃女乃的,不會讓老子也跪到紅雪齊腰吧!媽的,怕是沒等下雪,老子就已經跪死了,那老子寧可不入青幫……」他偷眼去看陳其美,陳其美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怪異。他暗自琢磨,「師傅也站的累了,偏偏這個高世奎嘮叨個沒完,我x你十八代祖宗……」
……直至隆冬,恰逢大雪,深可齊腰,地面上的茅根和石子,也漸漸陷入到他們的膝蓋中去,血流不止,把那齊腰深的雪都染紅了,三人歷經千辛,終于得蒙羅祖收為徒弟。學道數月後,羅祖命三人下山求取功名,為朝廷效力……
「哦!」龍邵文明白陳其美臉上表情怪異的緣故了,「媽的,師傅是革命黨,是要推翻清廷的,翁、錢、潘三祖卻一心為清廷效力,這可有點不大對頭!師傅這麼干,不是已經違背了三祖的意思麼?」
高世奎繼續講︰……三人到了北京,屈指一算,居然已經過了三十多年,恰逢朝廷興辦漕運,把6地運糧改為運河輸送,遍貼皇榜,招募運糧之人,他們便揭去榜文,承辦下來,朝廷準許三人招收徒弟一千三百二十六人,並帶糧船一千九百九十只半……
「女乃女乃的,真是稀奇,這半只船又該怎麼造!」龍邵文暗罵著,盼著高世奎趕緊把故事講完好站起來。
……至此青幫就算成立了,當時青幫是奉上諭成立的,成為江淮四幫,因江淮四幫是為朝廷服務,就此稱作清幫,也就是現在的青幫了。
龍邵文看了眼陳其美,見陳其美半眯著眼楮,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心下明了,「任你青幫是為哪個效命,老子只需傍住師傅,自然是一路順風,一帆風順地大大財!」他正要站起,高世奎卻又簡單地教了他幾句盤海底常用語,由于楊福根早先就給他講了一遍,此時再听,他等同于又溫習了一遍,只在內心默記。
青幫歷史講完,就是跪遞拜師名帖,龍邵文恭敬地把名帖遞給本命師陳其美。一張紅紙折成兩頁,外頁寫著「信守」兩字,內面當中寫著「敬拜陳其美老師名下」,下面寫上「自心甘願」四字。右邊寫著自己的簡歷,籍貫、以及三代人的姓名等。龍邵文當然不知道自己祖宗三代都是些什麼人,無非信口胡編,然後讓趙孟庭寫了上去。拜師名貼左邊是引見師楊正炎的簽名畫押,寫著哪年那月。這個帖子就好似賣身合同一般,紙上的賣主與保人同時署名畫押,很是鄭重其事。貼的背後則寫著十六個大字的誓詞︰「一祖流傳,萬世千秋,水往東流,誓不回頭。」
陳其美收下龍邵文的拜師名帖和孝敬後,又簡單地對他講了一下幫規……青幫的幫規極多也極嚴格,跪香堂是最輕的,往上還有戒板,就是用木板打手或身上其他部位。除籍,就是被開除了,青幫不要你了,愛去哪兒去哪兒!三刀六洞,就是對穿三把刀在身上。最高懲罰就是處死了,要是嚴重違反幫規,被青幫處死也不是沒有,青幫百萬人,每年都有被秘密處死的。
拜師禮畢,陳宅大擺筵席,大家分坐,又吃又喝。酒席的費用本該是由陳其美的徒子、徒孫分擔的。可陳其美第一次收徒,又收了個窮徒弟,這些費用就自己承擔了。由于開香堂不準女人參加,所以這次在陳家吆五喝六大吃二喝的都是一些大老爺們。場面也就更是熱鬧,席間葷話、艷詞更是不絕于耳。
外面吃著飯,楊福根把龍邵文單獨叫開,「阿文!開香堂的情況不準向外人說,否則就是犯幫規!」龍邵文點著頭,「福根阿哥!還得多謝你!幫規有一條叫做有福同享,回頭青蓮閣玩玩兒,兄弟我請客!」
楊福根拱手稱謝,把青幫的各種切口、手勢、暗號詳細的教給他,又說︰一定背的一字不差,要熟而再熟,不然將來行走外面,一旦對不上切口或者是不熟悉,對方就有可能認為你是空子冒充青幫中人,會招來殺身之禍啊!
龍邵文點頭連連,深以為然。
除此之外,楊福根又給他講了一些另外的規矩︰青幫的先來後到,就是說師兄弟間,先拜師的是師兄,後拜的是師弟,他們是不論年齡的;什麼是掌門大師兄,就是說大師兄執掌生殺的大權,師兄弟們犯了錯誤,先告由大師兄負責處理,或是打,或是罰,犯了錯誤的人絲毫不準違抗。如實在不能解決時,再稟告師父處理……龍邵文听到這里哈哈大笑起來,只把楊福根笑得莫名其妙,「阿文因何笑?」
龍邵文笑著,「我現在就是掌門大師兄了,當然高興。」楊福根笑道,「陳先生不收徒弟,你是第一個,也許又是最後一個,你這光桿的掌門大師兄又有什麼可以得意的?」龍邵文想想也是,但還是忍不住偷笑。
楊福根接著說︰徒弟們把師父,師娘叫做爸爸和娘。師父死了,由大徒弟和他的妻子披麻帶孝,打幡抱罐,大徒弟手里還拿著哭喪棒。這打幡、抱罐的事情,師父的兒子、兒媳反倒不能插手。
龍邵文驚喜著,「那我在陳先生家的地位不是比他兒子陳駪夫還要高嗎?」
楊福根點點頭,「幫規如此,但疏不間親!我說這些給你听,是讓你把陳先生當父親一樣看待。」
龍邵文點點頭,一臉的鄭重,「從今天開始,陳先生就是我的親爹!」
楊福根點點頭,「只要你家里有一個人入了幫,其他的人就不用再入了,你以後的家屬自然能夠得到幫里的照應。」
龍邵文有些黯然,「女乃女乃的,老子沒有一個家里人,從前沒有,現在更沒有,以後或許會有,可現在還八字沒一撇!」他頓了半晌才說︰我唯一的親人就是師傅陳先生啊!
楊福根「唉!」地嘆口氣,拍著肩膀安慰他,「阿文可憐呀!」他接著又介紹了一些其他的規矩讓龍邵文記住……帽子要仰著放;吃飯時不許在桌上戳筷子;喝酒時不許說干;遇到困難怎樣在茶館、酒店里求助盤纏等等。龍邵文都一一牢記在心。
「今後你在幫了,可謂是三分錢游得十八省,凡到一個碼頭,你只要上茶樓,把茶壺茶杯依照一種擺法,自會得有人走過來動問,問你砍何山之柴,飲何江之水這一類的隱話,只要你對答無錯,對方即會與你依輩份見禮,留你一宿兩餐,贈你此去到下一碼頭的盤纏。」
听完楊福根的介紹,龍邵文又想起一個問題,他說,「我開了香堂就算是開了山吧!」
楊福根笑了,「這可差的太遠了,開山門與開香堂大不相同,開香堂只需自己進過香堂,邀請一幫朋友前來捧場就行,而開山門卻必須經過三山五岳的朋友同意。大家來此聚會,表示承認。開過山的老頭子可成山主。山主可以開山立堂,扯旗掛帥,是幫會中地位最高的人!」
「女乃女乃的範得禮了不得!」龍邵文面色沉重著,「法租界有個‘萬順堂’你听說沒?」
楊福根點點頭,「知道啊!萬順堂是‘大’字輩範得禮的堂口,範得禮來頭不小!屬于開過山的山主,在幫中地位比較高。在黃浦灘邊,一共有兩位開過山的山主,一位是徐寶山徐老虎,另一位就是範得禮了。正因為如此,範得禮才可以設立堂口。但陳先生一向瞧不上範得禮,認為他煙、賭、色無所不沾,給‘大’字輩丟臉,這次你開香堂,陳先生也沒專門請他,不過他若是來趕香堂,陳先生自然也會盛情款待,不會將他拒之門外的。」
這一番程序走下來,龍邵文自此就正式成為了百萬青幫組織中的一員。這使他感到無比的興奮,而剛一入幫就能成為青幫大哥級人物陳其美的門生,這更是讓他激動萬分。他知道,自己已經在黃浦灘邁出了艱難的第一步。
走出陳宅,輕風拂面,仰望燦爛星河,銀漢迢迢,龍邵文意氣風,「女乃女乃的,恨不得馬上就把兄弟們全部招來,大張旗鼓的干上一場!」可興奮之後,他就雨恨雲愁了,「老子雖然成了陳其美的開山門弟子,可依舊一無所有。」他放眼租界無數的鋪面……煙館、妓院、賭檔,酒家、澡堂,沒有一間屬于自己。唯一有的就是陳其美給他的一頂漂亮而又炫目的光環。「深秋了,又是一個難熬的寒冬啊!」他獨自走在那已經窸窣落葉的法國梧桐下,望著暮秋里的敗紅衰翠,默默地想著自己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