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邵文見到陳其美的時候,陳其美正在發火,他一根根地吸著紙煙,「媽的,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了……」龍邵文也不問緣由,上前就火上澆油,「師傅!是哪個王八蛋敢欺負咱們師徒,女乃女乃的,找他算賬……」陳其美從太師椅上蹦起來怒罵︰「全上海有誰不知道我陳其美的?陶成章算個什麼東西,現在外面都認為陶成章是江浙一帶的革命領袖,他媽的,把我陳其美三個字往哪兒放?」他把一本書「啪」地甩到龍邵文跟前,「你看看,你看看。這《龍華會章程》上寫的什麼?好大的口氣,趕走滿洲韃子皇家,好像辛亥革命只是他一個人的功勞,我陳英士就連給他提鞋都不配?他媽的,我們革命是為了推翻滿清,現在革命還沒完全勝利,他就想著革老子的命,匹夫欺我太甚。阿文,你找幾個人,去幫我搞了這個匹夫……」他說著話,把手中抽剩的半支香煙狠很地甩在地上,用穿著馬靴的腳使勁兒地旋轉了一下。
「師傅瘋了!」龍邵文有點吃驚,他從前見過的陳其美,一向都是溫文爾雅的,而此時的陳其美,卻完全顛覆了他心中的老大形象,而更像是一個幫會中的亡命徒,與葉生秋氣急敗壞時的樣子倒有幾分相似……他有些迷茫了,瞥了一眼書,心中一陣歡喜,《龍華會章程》的「龍」字,他還是認識的,正要伸手撿起書翻開看,又想,「女乃女乃的,除了‘龍’字,其余的字認識老子,卻怕老子不認識它們,老子還是別動的為妙……」他氣狠狠地伸手在書上拍了一巴掌,「真是欺人太甚,我這就去安排人手,搞死這個匹夫!」
「阿文真是我的好徒弟……」陳其美的手握成拳狀,冷靜了一下,有說,「動手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口風緊點,最好找個其他借口搞死他!」
「不就殺個人嘛,直接往死一弄,往黃浦江一扔不就行了!」龍邵文神態輕松。
「不行……」陳其美把拳頭在胸前晃動著,「陶成章有些影響力,媽的,他若是死了,肯定有人追究,萬一失了風,咱們界時太被動。這件事一定要做的隱秘,千萬不能露出風去,如果被孫中山得到消息,我面子上可就不好看了……」
「嗯!我偷偷弄死他……」龍邵文見陳其美發火,態度也鄭重起來。
陳其美的眉頭皺了一下,眼神突然變得幽深難測,「你編排個理由,比如……比如說他欠了賭債,被上門討債的給搞死了,或者是去窯子嫖野雞,跟嫖客爭風吃醋被人殺了……再或者,他吸大煙,誤吞了煙泡……」
「師傅你早說呀!原來陶成章喜歡賭博喝花酒,逛窯子嫖妓吸大煙,這就好辦的多了……」龍邵文喜上眉梢,「不知陶成章要好的粉頭是誰?是哪個院子的姑娘?還請師傅透露一二。」
「我這也是猜測,他具體有什麼喜好,還要你親自去查!」陳其美有些不耐煩。
「知道了師傅,你等我的消息,我馬上去辦。」龍邵文見陳其美心情不大好,也不想留下觸霉頭,趕忙告辭。
「阿文!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定要謹慎從事,馬虎不得,我相信你能辦好。」陳其美又叮囑了一遍。
……龍邵文認識陶成章,知道陶成章是革命黨光復會領導人之一。在這次的上海起義中,陶成章率領手下光復會兄弟攻下了撫台衙門,活捉了巡撫,立了不小的功勞……龍邵文雖答應陳其美去搞死陶成章,但心底下仍有些糊涂︰「大家都是革命黨,這個陶成章為什麼欺負師傅?」
既然陳其美不讓龍邵文直接去暗殺陶成章,事情辦起來就有些棘手。可是找個什麼由頭呢……龍邵文想來想去,決定先探探陶成章有什麼愛好沒有,比如喜歡賭博、嫖妓或者是吸食鴉片等等。他打發俞文征先去調查一下陶成章,再順便搞清楚陶成章怎麼欺負陳其美了。
陶成章知名度大,很好調查。俞文征的調查結果令龍邵文很是吃驚……陶成章一向以資深革命黨人自居,不太喜歡賭博、嫖妓吸大煙……「媽的!」龍邵文十分不解,「革命成功了,不賭不嫖,不吸大煙,那還革命干什麼?老子不信他沒這嗜好?他八成是裝裝樣子給別人看的。」
俞文征搖搖頭,「似乎不大像,旁人都說陶成章不但自己不喜歡這些勾當,還對上賭館、逛妓院、吸鴉片深惡痛絕……」他又小聲說,「他經常在背後編排陳英士先生的不是,說什麼陳英士先生是個楊梅都督,整日流連于賭台和窯子,給革命黨人抹黑,你想,這些閑話若是傳到陳先生耳中,陳先生能不難堪啊……」
龍邵文暗自琢磨,「師傅也太不小心了,總把脖子上那楊梅大瘡好了後的疤痕露在外面,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玩野雞染了病,也不說戴條圍巾遮掩一下,這下讓人抓了小辮子,有了編排他的理由……」又想,「師傅怎地喜歡嫖野雞?這可跟他的身份不大相稱……哦!是了,革命黨人干什麼都節儉,野雞便宜,師傅這是在給革命黨人節省經費啊……」
想起師傅如此節儉,還有人拿這件事大做文章,龍邵文立刻不忿起來,「他媽的,陶成章這叫什麼話!哪個男人不嫖妓,嫖妓不代表不革命,不嫖妓的也不能說是革命的。是不是一個革命黨,僅從嫖妓這件事上是看不出來的。至于賭博,老子認為不賭博的男人都沒有血性,干什麼不是賭博?參加革命黨本身就是賭博,賭贏了就吃香喝辣,賭輸了就認栽,愛打愛殺也沒辦法。陶成章認為革命黨不應該嫖妓和賭博,他媽的根本就是在放屁。自由的賭博和嫖妓,本來就是革命勝利後革命黨人應該享有的權利,如果連這點權利都不給,誰還去革命?誰還跟著革命黨干?我听生秋阿哥講過,當年的太平天國長毛兵革命勝利後,那是想睡誰就睡誰,看中誰家的女人,只把那家的男人一刀砍死,女人直接拉上床,那樣的革命,才叫做真正的革命,真它女乃女乃的過癮呀……」
「是!要是革命黨人都像陶成章,那咱們連煙土生意也做不成了。」俞文征也大為不忿。
「陶成章這個老糊涂,要是再讓他這麼胡搞下去,革命黨人都得去喝西北風啦!」龍邵文臉上帶著不滿,心想,「我看他的確是該死,不死不足以平民憤,看來師傅是對的,應該除了他。」
「這個陶成章專同陳先生過不去。」俞文征臉上帶著憎惡,「據有的革命黨說︰陶成章曾在孫中山面前勸陳先生戒嫖戒賭……
龍邵文听了大罵︰「他這一手玩兒的就有點不漂亮了,這不是要陳先生的難堪嘛!熟話說打人不打臉,都是同志,有什麼話私下里不能說,一定要鬧得滿城風雨?還鬧到孫老大那里?」
「是!嫖賭雖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但當面說出來,可就不大好了,他就是在有意侮辱陳先生。」
「女乃女乃的,陶成章這麼壞!他還放什麼屁了?」
「再就是陳先生被推為滬軍都督的事了,陶成章在外面揚言,說陳先生是依靠他在上海青幫頭目的地位,依靠他的湖州幫勢力,依靠江浙財閥才被被推為滬軍都督,是在攫奪革命果實……」俞文征猶豫了一下,又說,「陶成章對陳先生可有點不利!陳先生若是被他整倒了,咱們白革命了,干脆……」他雙手合攏成一個圓圈狀,做了一個掐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