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五本不想當著「棲霞山」龍頭大爺文志廣的面前揭自家的短,但事情已被戳穿,他重重的一拍桌子,「尚武如此沒有出息,跑到租界給英國人當狗就算了,還盡干些欺負老百姓的事情。」
「三哥……」龍邵文不動聲色地勸,「尚武腳踩青洪兩幫,這青幫的生意他自然能做。」
「老ど,這是我洪門之事,與你無關,不要插嘴!」劉福標冷著臉來了一句。
龍邵文知道劉福標對自己有了想法,當下自嘲地笑笑,再不說話,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一會,他的臉上綻開了一抹粉紅。再喝一杯,他輕輕把酒杯放在桌上,對田老五說,「三哥,兄弟早想求你一件事,就是怕太過于麻煩,一直沒好開口。」
田老五「嗯!」了一聲,「兄弟說吧!自己兄弟有事相求,又怎會怕了麻煩。」
「我記事起,就被三合會的一個堂口給拐賣了,你們都是洪門中人,幫兄弟打听打听,三合會哪個堂口的大爺叫做楊文,兄弟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找他問問,我的家在哪里,省得再有人問我祖籍在哪兒,我大眼瞪小眼的回答不出。」
田老五說︰嗯!楊文,我記得了。三合會雖是洪門的一個分支,但我們尋常並不來往,因此不能馬上告知你楊文的消息,但兄弟放心,多則半月,少則十天,一定有此人的下落……他站起身來,對文志廣抱拳拱手,「讓文大哥見笑了,我黃埔社敗類頗多,攪得大哥這頓酒沒吃好。」他喊過堂倌,吩咐把冷菜撤下,從新再炒。
龍邵文從身上模出一張中國銀行的空白支票,歪歪斜斜地寫了壹仟的字樣,放在桌上,「是兄弟的不對,今天飯沒吃好,酒沒喝好,全因兄弟說了不該說的話,煞了風景,今天你們洪門兄弟相聚,自是有話要說,我也不便插嘴,先行告退一步了。」
「老ど!你這是在埋怨二哥麼?」劉福標淡淡地說。
「你我義結金蘭,阿文怎會埋怨哥哥,我此時坐在這里,上就像是扎了一根針,難受的很啊!二哥若是體恤兄弟,今天就放兄弟這一遭吧!」
田老五點點頭,「阿文說的有幾分道理,今天在座的全是我洪門兄弟,老ど坐在這里自然難受,早知道就把鐵飛、洪叫花子一起請來了。」
龍邵文露出喜色,「兄弟先走一步,文大哥反正還要在上海住些日子,今天你們洪門兄弟見面之後,你二位可就歸我了,到時兄弟安排你們四處走走……」他抱著拳,向門口退去。
楊慶山站起身,代文志廣把龍邵文送到門外,他說︰我與你一見如故,他日若有機會去漢口,你只去四碼頭邊上的「棲霞茶樓」說一聲,「同飲長江水」,再提我楊慶山的名字,我洪門兄弟自會上前接你,到時兄弟定當為你擺酒洗塵。
龍邵文知道洪門中素有「有寶獻寶,無寶過考」之說……康熙年間,施瑯克台灣,世襲的延平郡王鄭克塽被俘前,將洪門弟兄花名冊、規章海底、以及鄭成功的「延平郡王招討大元帥印」,藏諸鐵箱,沉于海底。四川藥材商人郭永泰,以經商為掩護,由川入閩,謀求切實連絡,一日到達金門,借宿一漁民家,見其米缸蓋上,赫然有漢留規程及海底,急用十兩紋銀贖回,帶至四川,此後洪門弟兄身上所攜的憑證,都蓋用此印,謂之為「寶」。洪門兄弟遍天下,有不少人並無「寶」之憑證,為證明身份,只能熟記「海底」,見面盤問,必須對答如流,謂之「過考」。龍邵文非洪門中人,身上無「寶」。楊慶山告知「棲霞山」洪門海底,在加上他的姓名,當可用來說明身份。
龍邵文笑著說︰兄弟記得了,到時免不了去打擾你一番……
龍邵文心知田老五再設酒席,怕是與洪門兄弟商議對尚武的幫規處置,故而避開。這絕對是他插手豬仔生意的絕好時機,他不指望洪門幫規能對尚武有根本上的約束,但他只要能暫時收手,以平息洪門兄弟的怨氣,那就夠了。
龍邵文當下急返稽征局,抓緊與眾兄弟密議販豬仔一切事宜……眾兄弟就位,朱鼎發說︰引誘豬仔上鉤最尋常的方法就是在賭和煙上下足功夫,去流動人口密集之處,外地來滬務工者群聚之地開設賭攤,誘豬仔賭博。只等騙光他們的錢之後,就打著介紹工作的名義,把他們搞走,販賣。
「好一條陰險的毒計!」龍邵文嘆口氣,「我當年沉湎于賭台時,幸虧沒有販豬仔的瞄上我,不然老子堂堂青幫‘通’字輩的人物,那是一定成為了豬仔,被賣給洋人為奴,做苦役,過著豬狗一般的生活了。」他一邊說,一邊搖頭,很是慶幸的樣子。
朱鼎發低笑幾聲,又說︰除了賭之外,也可用鴉片煙為誘餌,就在工廠附近密集開設小煙館,以劣質煙土低廉的價位引誘工人前來吸食。他們染上煙癮之後,工作必定無精打采,晚睡早起,意志消沉,整天腦子里就一件事︰過土癮。到了這般天地,又有哪家工廠老板肯要這些癮君子?他們一旦失業,咱們同樣以介紹工作的名義搞走他們。
「觸那,這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湊夠一船豬仔?」葉生秋瞪著眼楮,「時不我待!豬仔就是那白花花的光洋啊!干脆照我的辦法來……」
龍邵文呵呵笑著,「生秋阿哥有更好的辦法捉豬仔?」
「兩個辦法……」葉生秋臉上泛著興奮的油光,「一、派人裝扮成外國公司的大老板,在碼頭引誘那些剛從鄉下來上海找工作的農民,用招工的名義,把他們直接搞走。」葉生秋眼神突然陰鷙起來,「這叫做販黃魚,簡單省事,速度快。二……」
「為什麼叫做販黃魚?」眾兄弟都不大懂,眾口詢問。
「販運人口需要的時間很長,至少要在海上飄零數月才能到達目的國,船艙無方便之所,又不通風,條件極差,不少人還沒等到地方,就熬不下去了,不是自殺,就是殺人,或者病死。只要死掉,即被拋進大海,如同死魚一般,故而美其名曰販黃魚。」
「老子當年就差點成了黃魚!」龍邵文不堪回首著,「生秋阿哥,你的第二個辦法呢?」
「第二個辦法就更簡單了,招呼上兄弟,只藏在街頭巷尾僻靜處,遇到單身路人,便上去捉了裝麻袋,這叫做販猴子。」葉生秋一臉的冷酷,也不等別人詢問,自顧解釋,「顧名思義,被捉之人不甘心被擒,必然像猴子般上躥下跳反抗。」他冷笑著,「到時只需把那最不听話的猴子當場施以辣手,以震懾猴群,剩余的猴子必定俯首帖耳,任憑咱們隨意擺弄。咱們屆時所要做的,就是把他們送上事先聯系好的外國輪船,就算是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