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豐園茶樓在豫園里面,原是豫園中的「香雪堂」。豫園是明代四川布政使,上海人潘允端為了侍奉他的父親——明嘉靖年間的尚書潘恩而建造的,取「豫悅老親」之意,故名為「豫園」。豫園雖然是潘允端為他父親建造的,但因時日久拖,潘恩在園剛建成時便亡故,豫園實際成為潘允端自己退隱享樂之所。他常在園中設宴演戲、請仙扶乩、相面算命、祝壽祭祖、寫曲本、玩蟋蟀、放風箏、買賣古玩字畫等,甚至打罵奴婢、用枷鎖等懲罰僮僕,僧尼、相士、妓女、三教九流以及食客等頻繁出入豫園。由于長期揮霍無度,加上造園耗資巨大,以致家業衰落。潘允端在世時已靠賣田地、古董維持。潘允端死後,園林日益荒蕪。明末,潘氏豫園一度歸通政司參議潘允端孫婿張肇林所有。清初,豫園幾度易主,園址也被外姓分割。
民初,豫園園中亭台傾圮參半,草滿池塘,一些地方成了菜畦,秀麗景色已成一片荒涼。雖然如此,但豫園中酒肆茶樓卻並不少見,這些酒肆茶樓都開在豫園的老宅子里,由于豫園名聲在外,來此游覽消費的客人天天爆滿。
聚豐園老板楊得壽就租了豫園中荷花池旁的一所老宅子「香雪堂」,開了聚豐園。此處風景秀麗,游人如織,楊得壽雖不能說是日進斗金,但日子過得也是殷實富足。
龍邵文一干人進了聚豐園,找了茶座坐下。俞文征喊來跑堂伙計,要了龍邵文愛喝的六安瓜片,又要了干果、水果若干。龍邵文喝了口茶,仔細端詳聚豐園內外環境,暗自琢磨著怎麼把聚豐園改造成一個鴉片店加煙館……
葉生秋說︰聚豐園面積不小,如果只做普通煙館就可惜了,咱們可以在這里陳設煙榻、廣設包間,將之打造成一個高檔煙館,成為龍升的招牌。
眾兄弟一致贊同,朱鼎發笑著說,「想法當然好,可現在聚豐園還在楊得壽的手中,文征說他死活不肯轉讓,咱們還是先想辦法把聚豐園搞到手再籌劃下一步吧!」他壓低聲音,「看來要認真地跟楊得壽演場戲,裝他的榫頭,他若是識破了,咱們就硬裝榫頭,反正是吃定了他……」他聲音更低,「我琢磨了兩個辦法,第一個是移尸入門,找幾具尸體,想辦法抬進聚豐樓,栽贓陷害楊得壽,借機吃進聚豐樓;第二個是栽贓入室,把偷竊來的贓物放在聚豐樓楊得壽的錢櫃里,裝作報官,借機敲詐吃進聚豐樓。你們覺得哪個更合適?」
「到哪兒去找死尸!」趙孟庭皺著眉,「不容易!照我看第一個辦法最見效,要是能把尸體給他抬進來,楊得壽非得乖乖就範不可,可尸體沒現成的,難不成咱們現出去殺人湊尸?相比較,倒是第二個辦法容易點,可是搞贓物卻有些麻煩,要想拿住楊得壽,就得偷竊一家有名望的商戶,這樣得來的贓物才能要挾住楊得壽,可這入室行竊本身也不容易。咱們手上沒有合適的小賊……」
龍邵文想︰這種事老子手到擒來,又何必找別人去做……他嘴上卻說︰小賊多的是,我有兩個好朋友,手下養了一群賊,讓他們去偷幾個大戶輕而易舉,這事兒不用犯愁。
「這不就解決了?」朱鼎發笑了,「媽的,果真如此,事情就簡單的多了,咱們商量一下去偷誰?」
龍邵文琢磨了一下,臉上顯出笑意,「我有一個合適的人選,絲商巨賈張靜江。張靜江在福建路四零八號開了家通濟公司,里面存有不少收來的古董,只隨便拿出一件就值不少銀子。憑著張靜江的名望,他丟了古董,定然滿世界嚷嚷著抓賊,咱們把偷來的古董往楊得壽那里一放,他即便渾身是嘴,也是說不清楚……」
正商議的熱火朝天時,付偉堂抬頭見四五個穿著得體的男子走了進來,這幾個人選了一個臨窗的茶座坐下,要了幾杯清茶,也不說話,就在那里喝起來。付偉堂低聲說,「是拆白黨,他們這些人平日都是單獨行動,很少聚在一起出來,瞧著吧!一會兒肯定有好戲看了。」他話音才落,又有三個男子走了進來,瞧樣子器宇軒昂,他們在茶館里四下一掃,直奔拆白黨的茶座前坐了下來。
朱鼎發認識這其中的一個人,說,「領頭的漢子叫趙春雲,來上海之前是山東幫會的一個頭領,手下養了不少兄弟,很有些勢力。」他身子稍微側了側,「我先背著他點,現在不便相認。」
俞文征坐不住了,臉上帶著莫名的笑,「你們先說著話,我去听听他們在談什麼……」龍邵文知道俞文征專喜歡窺探各方隱私,幾已成癮,笑著揮揮手。俞文征起身後,在茶館繞了一圈,找了一個距拆白黨人最近的位置坐了……他前腳坐下,就听後進門那三個漢子中的一個抄著山東口音質問,「蔣惟寅,我們如約而來,你給句痛快話,何三蹀被你們騙走的那些銀子到底能不能給退出來。」
拆白黨中一個年紀不大的青年男子伸出蘭花指捏起茶碗,輕嘬一口,細聲慢氣著說,「趙春雲,你這話說的可不對,銀子是何三蹀的三姨太甘茹自願給小白的,怎麼能說是騙呢?這要是傳了出去,可是誤了小白的名聲!」
那個叫趙春雲的山東漢子一拍桌子,「好好!就算不是騙,甘茹又哪來的銀子?她給小白的銀子可全是從何三蹀那里偷來的,這點你不是不知道吧!」
拆白黨中叫蔣惟寅的年輕男子輕聲曼笑,「這誰知道,甘茹喜歡上了我們的小白,見小白生活困難,贈予他一些財物,這本是二人自願,又與何三蹀扯的上什麼關系?」
趙春雲身邊的一個漢子怒了,「蔣惟寅,你就別揣著明白裝糊涂,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心里清楚的很,這銀子你退還是不退,給句痛快話。」
蔣惟寅笑了笑,放下茶杯,扣上蓋碗,眉頭微皺,眼神隨即凌厲起來,「這銀子不能退。」
趙春雲身邊的漢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笑一聲,「看來你是想硬吃了?你就不怕噎著?」
蔣惟寅放下茶杯,蘭花指向他一杵,眼神突又柔和下來,「你看你!這麼性急,既然說好了吃講茶,這茶都沒喝上一杯,你就站起來要走。坐!這位大哥坐下說話,什麼事不好談!」
漢子看了趙春雲一眼,趙春雲示意他先坐下,漢子氣呼呼地又坐下來。
蔣惟寅依舊不緊不慢,「趙大哥,我有我的苦衷,你耐心听我說完,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妥,咱們還可以繼續商量嘛!」
趙春雲鼻子里「哼」一聲,「好啊!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苦衷。」
蔣惟寅掏出一塊粉色的手絹,擦擦嘴角,「我說銀子不能退,當然有不退的道理,趙家阿哥你想!我們本身就是吃個青春飯,唉!不容易啊!你說等我們老了,丑了,又有誰肯收留我們,要不趁著容顏故在,多存點銀子,老了可怎麼辦?」他雙目含春,看著趙春雲,「趙家阿哥,我們小白你見過吧!人長得還算英俊吧!」
趙春雲避開他的眼神,「嗯!還可以吧!除了兒少點男人味,長相沒的說,眉清目秀的像個娘們,上舞台扮花旦,也是一流人才。」
「何三蹀的三姨太甘茹呢?你覺得她長得怎麼樣?」
趙春雲想了想說︰「也算是風韻尤存,這個……勉強說得過去吧!」
「趙家阿哥不實在啊!」蔣惟寅搖著頭,「甘茹年過三旬,快奔四旬的人了,風韻能剩幾何?你道是我家小白多大?才不過二十出頭!」他嘆著氣,「我家小白委屈呀!」
見趙春雲不明所以,蔣惟寅接著說︰我家小白每次跟甘茹睡在一起,都惡心得反胃!趙家阿哥,青春這碗飯不容易吃啊!換個角度想想,你若是我家小白,把大好青春糟蹋在一個老女人身上,若沒有些好處,你甘心呀……他幽怨地嘆口氣,又說︰趙家阿哥,你應該理解才對,甘茹若是個未出閣的少女,我家小白若是花了她的銀子,就是我家小白的不對了,可甘茹是什麼?是個婊子!且不說她渾身皮膚松弛,滿臉褶皺,在床上更是一匹索求無度的餓狼,我家小白每次應付完她,渾身酸疼,勞頓不堪,就算是白飯,也要比平日多吃上幾碗!若不是甘茹次次用銀子哄著著我家小白上她的床,她又算是個什麼東西?她就是一條八月懷春的母狗……蔣惟寅越說越動容,用手絹抹了抹眼角的淚,「趙家阿哥,你說我家小白掙這點銀子容易嗎?你現在來催還,有沒有良心吶!這就像是你去長三掏荷包喝花酒睡姑娘,還有事後再向人家往回討要的麼,這要是傳了出去,不遭人笑話?」
他旁邊的一個拆白黨徒嬌聲嬌氣跟著說,「就是呀!大阿姐說的沒錯嘛!趙家阿哥,你去長三堂子睡了人家頭牌,給了人家姑娘銀子,第二天你老婆去找人家姑娘,非說你這銀子是偷她的,想跟人家長三把銀子討回來,你想想,人家長三堂子能退給你麼,凡事都要將心比心,設身處地替別人著想才好,你這般不問青紅皂白地就則怨人家,我們姐妹,可真是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趙春雲听他管蔣惟寅叫「大阿姐」,又與之姐妹相稱,心中直犯惡心,當下皺著眉,「你這話有點言過其實了,趙某玩兒姑娘花的銀子,自然不會再討要,你跟我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蔣惟寅雙手輕輕一撫,拋個媚眼,笑著,「我說的還不夠明白麼?趙大哥你怎麼就不理解人家的意思呢!我家小白也是賣身的,他從甘茹那里拿回的銀子,一沒有偷,二沒有搶,掙的是辛辛苦苦的賣身錢,且都是甘茹心甘情願為他花的,你說,這銀子我能給你退嗎?」
趙春雲一口茶從嘴里噴出,「你……你說什麼?你家小白睡了何三蹀的三姨太就已經佔了人家的便宜,還好意思要人家的銀子?」
蔣惟寅輕輕搖頭,「趙家阿哥,剛才我已經說過一遍了,小白若是睡了一個年方二八、貌美如花的大姑娘,自然就免費不收錢了,可何三蹀的三姨太是什麼人?不過是一個跟男人睡了幾十年覺的破爛貨罷了,你說我家小白跟她在一起,那得多委屈啊!我家小白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您也不想想,他若不是為了掙三姨太那騷貨幾個錢,能這麼委曲求全麼!」
趙春雲一拍桌子,「純粹是一派胡言,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無恥的男人,不要再狡辯。」
蔣惟寅也不生氣,依舊笑吟吟地,「無恥也好,有恥也罷,道理就擺在那里!小白把大好的青春賣給了何三蹀的三姨太,收她幾個銀子理所應當,不管甘茹的銀子是怎麼來的,對我家小白來說,他可掙得都是辛苦的賣身錢,這錢你也好意思往回討,讓人听著就覺得心酸!」
趙春雲說︰好,好,就算你說的有道理吧!可小白從甘茹那里拿走的銀子,未免有點太多了吧!你見過哪個陪睡的妓女,能搞這麼多銀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