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平地上,旗幟招展。挑選出來的萬余前鋒將士,裝束齊整,列隊站立,面對著一個築起的高台。台下擺著一排大鼓,又有幾十名兵士手持號角,叉腰而立。
都說人若上萬,無邊無際。裝扮一身的翟南在台旁看著這萬人陣列,便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壓力。再加上不時有兵刃反射的光芒閃耀,更是平添一股殺伐之氣。
整個現場肅靜無聲,翟南何曾看過這般景象。縱是原時空通過電視看閱兵,也只是感覺熱鬧而已,卻不似這般殺氣騰騰。威懾之下,便收斂起自穿越後那番居高臨下的心態,也隨著旁邊眾將垂手屏氣,肅然而立。
不多時,便有督場將官大聲喊到,吉時已到。隨即,幾十號角便被吹響。這號角音色低沉悠遠,此時數十只同時鳴起,配上那軍士陣列,現場氣氛便被烘托地極為磅礡大氣。
隨後便是軍中主將依次登上高台。先是由那童貫宣讀聖旨,整個軍陣兵士,均是一手持兵,單膝下跪。動作整齊劃一,沉沉出一陣聲響。
眼見周邊眾將官也都跪伏在地,自己突兀站著卻是礙眼無比。翟南雖是心中不願,但也不得不隨著下跪。只不過那膝蓋卻不著地,再用手撐著,勉強算是一個深蹲。有那長袍蓋著,若不細看,別人倒也現不了。只是這姿勢頗為難受吃力,翟南心中哀嘆,如今卻是只能向這世俗低頭了,若想避免這樁子事兒,怕是要等到君權神權分離並立才可。
那詔書寫得駢四儷六,翟南卻是全然沒听懂。估計那些軍中將士怕是也沒有幾個能听明白的。不過至少有一點確定,翟南沒听到‘奉天承運’這等開頭。
「太沒氣勢了!」在那蹲著難受的翟南暗自月復謗到,「待到我自然道得了勢,一定要搶先把這開頭用在教廷文告上。‘奉天承道,教宗詔曰’,如此才能彰顯出教廷威儀!」
旁人自不會想到這道泉在這等肅穆時刻,竟然蹲在那里轉著大逆的念頭。待到那童貫宣完聖旨,又有那主帥王厚訓示。
王厚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多年征戰,使得本就線條硬朗的面容更顯剛毅果決。話語之間不外是勉勵眾將士勇力殺敵,建功立業之類,再祭起軍法,定下十斬之事。
正說著間,那邊王啟年從邊側繞了過來。低聲提示下面就該道泉上場,然後便領著道泉道了台後預備。
待得王厚說完,那督場將官便示意道泉上台。而那邊自有幾名軍士將預備好的香案抬到中間。
道泉拾階而上,便覺得那萬余人的目光齊齊向他看來。心中雖是早有準備,但依然不免緊張,身體便有些抖。
暗罵自己幾句沒有出息,道泉勉力走到高台正中,香案之前。這邊嘴巴張合做說話狀,那邊則安排藏在各處的探測器播放錄音。卻是道泉早就擔憂自己上不得大台面,在這仿效那假唱。
「道法自然!大道雖有好生之德,亦有懲亂之威。如今天命在宋,而羌賊肇亂,天甚厭之。今朝廷舉兵征伐,上應天命。貧道在此施法,為眾將士祈福!」
與先前兩人竭力喊話不同,有那探測器揚聲,這番話卻是清清楚楚傳到場中萬余將士耳中。
眾人皆是驚詫莫名,听這聲音來源,又不只一處,仿佛便是這道士在周圍數處同時說話般。而聲音則無比洪亮,竟似有人在自己耳邊大喊一般。但這語調卻是平和,全無聲嘶力竭的感覺。
又見那道人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句,就從香案上拈起三柱高香。也不見找甚引火之物,手中直接便騰出火焰,將香點燃,拱手插入香爐,又焚了一道黃表,便在那叩拜如儀。
除去王厚童貫和身邊幾人,一眾將士皆不知這道人是何來數。剛听這道人說話間頗有些奇異,雖是礙于軍紀不敢喧嘩,但也不免有些交頭接耳。
道泉也不管身後傳來嗡嗡之聲,行完三拜,便點燃一符,拋入空中。又抽出木劍,在那踏起星斗罡步。撐過了剛開始的怯場,動作便漸漸自如起來。
隨後又從袍底生出雲煙,貼著高台地面流淌,不一刻便布滿了整個高台,再從高台邊緣垂直溢下。使得整個高台上就如同大塊雲朵一般,並且泛出七彩之色。台上眾人及靠近台邊的眾將,不由就去伸手撈取觸踫那雲霧,卻入手即散,毫無滯留。
而台下眾人看去,就成了這道人就在一片七彩祥雲上舞劍。只見那木劍東劃一下,西比一下,眾將士看在眼中雖是軟弱無力,但卻羚羊掛角,全無痕跡可尋。
如此胡亂舞得幾下,道泉振力一舉,將那木劍刺向天空。眾將士也都隨著抬頭看天,然後便有那眼尖的,就見天上有幾個黑影,徐徐往這邊降來。
便在驚呼雜聲剛起之時,突然又有一陣樂聲從天空傳來,雖然曲調怪異,不知是何樂器所,但卻磅礡大氣,慷慨激昂,雄渾無比。
隨著那探測器播放「英雄的黎明」,道泉也指揮著六台裝扮成神將的基地護衛機器人冉冉降下,直到距離地面二十多米處方才停下。
童貫只是因為這道泉吹捧得自己甚是慰貼,又有那枕邊之人王啟年吹風,便替他爭了個做法的機會。何曾想到這道泉竟然弄出如此陣仗?
眼看那六位神將,身高怕是過丈,體量駭人,全身裝束金甲。就這般懸停在高台之上的空中,俯巡視,仿佛隨時便會鷹擊而下。縱是童貫一向自認膽氣過人,此刻也不禁股戰心驚,癱坐在座中,起身不得。
那場中兵士膜拜的有之,執兵戒備的有之,自是慌亂不提。而眾將官倒是稍顯鎮定,幾個機靈的,急忙沖上台,抽劍拔刀護住王厚童貫等人。
而主帥王厚,偏是個有信仰的,雖然信的是佛,但國人的信仰概約都屬于泛信。眼見這六位神將降臨,倒是不甚驚慌,反是驚詫于這道泉竟然如此法力。他也顧不得這出征儀式被攪亂,只是撥開擋在身前的眾人,看向那做法的道泉。
恰好翟南環顧四周,心中頗有些得意,正觀察那幾位主將。眼光與王厚對視,便微微一笑,做出一個請他出來與神將應話的姿態。而那樂曲聲音也隨之轉低,只是隱約可聞。
先前童貫為了說服王厚,自然不免吹噓這道泉是得了朝廷尊崇的正派道士,又是如何法力廣大,王厚此時又見這道泉面色和善,想來並無惡意。他身為主帥,此時當需拿出些擔當,便略略收拾心情,上前兩步。抱拳施禮,喊到︰「敢問是何方天神降臨?
听他聲,那幾位神將目光便向他看來,其中一位回應到︰「吾等乃是六甲神將,道泉仙長表章送入天庭,天帝特命吾等來此庇佑爾等。」
聲音巨響,宛如落雷。直震的眾人耳鼓隱隱生痛。
場中眾人此時也從開始的驚慌中掙月兌出來,听得主帥與那神將對答,便是一陣歡呼。
那神將也不待王厚繼續說話,又是說到︰「爾等只管奮勇向前,戮力殺敵就是。吾等自會于暗中護持,此戰你軍必勝!」
說完,那「英雄的黎明」又是再度轉成嘹亮。六位神將齊齊躬身,向道泉施禮,然後便又飛騰而起,此次卻沒直升入空,而是斜斜向那山中遁去。
翟南眼看那幾台護衛機器人離去,又乘勢高喊︰「此戰必勝!」
依然是用著探測器揚聲,但此番倒是臨時起意,沒用錄音假唱的伎倆。
場中將士听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便在那王厚的帶領下,在那呼喊「此戰必勝!」
邊上營中,未參加這誓師的其余將士,也都在旁耳聞目睹了這過程。此時也加入進來大喊,音傳十里,聲勢頓時百倍。
數萬人呼喊相應,此起彼伏,感染力自是毋庸置疑。眾將士喊得幾句,便陷入狂熱之中,只覺得心中激蕩難平,恨不得這便拿起刀槍一路沖過去殺滅了羌賊,不免就有數人在呼喊這便要去殺賊。
眼見形勢便要失控,生出變亂來。王厚等將官紛紛驚懼起來,旁邊翟南也見得不對,急忙又調出清心安神的道樂播放。
王厚又指派眾將下台安撫彈壓,好一陣才硬生生將這氣氛平復下來。但那兵士早已是散了隊形,又吶喊跳躍得力竭疲頓。
這次誓師儀式,本還安排了殺牲獻祭,然後前鋒便要開拔出征,如今卻是無用。只是為了避免錯過了出征的吉日,最後派了個百人小隊,開出去二十里駐扎便是。其余則重新安頓,盡數休整一日。
翟南現今當然不用擔心,自己會因為攪亂了出征而獲罪,只是對這亂糟糟的場面十分滿意。眼看那王厚召了眾將去議事,又派了親兵來請他,這才施施然下了高台。
剛從台上下來,突然現台下角落里跪了一人,五花大綁,遍體鱗傷。正是本來要用來砍頭祭旗的羌賊探子。翟南卻是頭次見到羌人,不免多看兩眼。看他被虐待的幾乎不成人形,倒是生出幾分同情。
那探子見翟南下來,滿臉都是敬畏懼怕的神色。待看到這活神仙臉色有些不忍,那本是絕望等死的心里,突然就冒出些許希望來。能被挑出來當探子的,自然足夠機靈,當下便在那以頭搶地,口中含混不清地喊著︰「神仙救命!神仙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