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入帳尚不過幾息,翟南就听得這新杰要領便當,尚未醒過神來。卻見王啟年抽泣著說到︰「是毒蛇!」說著,又極是熟練地掰開新杰大腿,就看兩腿間那話兒上格外烏黑,仔細看去,卻有處咬痕。
顧不上感嘆,翟南急忙去取了解毒針劑回來,也趕不及避人耳目,便準備直接給肌肉注射。但剛一靠近,還未下針,那新杰頭頸一軟,眼神已是渙散。
翟南見此,心中便是嘆氣,但手中的針筒還是扎下。推了藥液下去,卻是毫無反應。
眼看王啟年在那哭吼,拼命搖晃動著新杰的尸首。翟南只是無語,默默起身,想要安慰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又過了一會兒,那許多幾人也是回來,眼見這般情形,忙上前查看詢問。王啟年尚是哀痛不止,對幾人詢問恍若不聞,口中只是哭喊,「是我害了杰弟啊!」
翟南不忍再看這慘景,有許多等人在旁照看,自己便避出帳來。深透幾口氣,便張口問那在帳外守候的王啟年親兵,如何就發生這等事情。
「指揮大人今日扎營後,嫌天氣酷熱,便尋著一個當地百姓問話。得知那七八里之外的山中有一小瀑布,便約了童大人同去洗浴。」那親兵顯然並不知道內中詳情,只是說這起因後續︰「小的們守在林外,後來才听到大人喊叫,才進去,將那蛇打死,然後指揮大人衣服也不及穿,就扛著童大人趕來見仙長了。」
七八里山路,加上顛簸晃動加速血液循環,毒液擴散得更快。翟南搖搖頭,暗嘆這新杰卻是是命不好。又想著毒蛇咬傷一般只在手腳,而這新杰卻傷在要害,怕是兩人沐浴之外還做了些在野外滿地打滾的事情。
正自喟嘆,就看童貫趕了過來,想必那王啟年和新杰果奔入營的事已是傳到了他耳中。
打了個招呼,留下護衛在外,童貫只身匆匆入了帳內,隨即那王鐵錘等人從帳中被趕了出來。不過片刻,就听帳內傳出童貫怒吼,隨即听到物件摔地的聲音,然後童貫怒容滿面地出來,甩袖而去。
待翟南再入帳內,便見王啟年猶自癱坐地面,神色呆滯,臉頰上一個紅色掌印格外分明,地上卻是丟著一個聯通符。隨著入營的親兵急忙為他披上衣袍。
果然這逆天的事還是做不得啊!眼見這王啟年淒慘形狀,翟南另有一份感慨。招呼著人將童新杰尸首搬了出去,這次王啟年倒是沒有再拉扯不放。
只是在帳中再無他人後,便擦拭一把眼淚,開口說到︰「新杰今日本是想去入教的,因我強拉著去洗浴,這才沒有參加。送他來此的路上還叮囑說,他心中于自然道頗是信奉,只求仙長念著往日情分,給他辦一個超度,便當他是教中信徒好了!」
原來如此!翟南這才明白過來,為何今日一見他,新杰就張口要一個便當。這些時日,王啟年與他頗有些生疏,怕是不樂見新杰入教。今天非要扯著新杰去洗浴,怕是難免有故意阻撓的心思。
雖是猜到這王啟年的心思,但終歸是如此淒慘,翟南也不好多說。轉身到了帳外,喊住那準備將新杰尸首搬走的幾人,就在帳外布置起超度法事來。
前面這般動靜,周圍已是聚起眾多圍觀將士。待到布置完畢,王啟年出來,便又引起一陣騷動議論,不免就有那真相黨考據黨居中推波助瀾。
營中簡陋,支了塊木板充做香案,又拿張草席墊在地上,將新杰尸首擺在台前。扯上幾尺帷布合身蓋了,遮住那面容。
翟南先是上前祝香,隨後就站在邊上,從教典中挑了段敘述人死後靈魂歸宿的經文念著,這邊則有一干人上前祭奠上香。終歸是人死為大,將士們無論是否認識這新杰,如今也都上前去哀悼一番。漸漸的,場中氣氛就是凝重,不復喧鬧。
王啟年卻是最後一個上場,插畢香,又是悔恨痛哭。眾人瞧他哭得淒厲,也都心中黯然,解二眼見這王啟年眼中已是哭干,只余下嘶嚎,怕他有個好歹,便扯了王鐵錘上前攙扶。
將將扶起,便見那新杰尸首所蓋帷布發亮,然後就從中升起一個青色的虛虛人影來。
如今已是夜里,周邊黑暗襯得那團人影格外清楚,正是那新杰的樣子。只見他起身後一臉都是茫然,只在左右打探。
待得看到自己的尸體,又看正呆立香案之前的王啟年,便露出一絲了悟。剛想要撲向王啟年,卻又畏縮不前,似乎是被那香燭煙火逼住。
眾人眼見如此,都是駭然不已。唯獨那王啟年見了,楞得一楞,便要掙月兌王鐵錘,上去與新杰敘話。這時,就听那道泉突然開口說到︰「呔!事已至此,汝何不領了香火快去?!」
話音剛落,就見那香燭之上各自衍生出條條亮銀絲線,隨後聚成一團,便投入新杰身影中。那新杰虛影為之一滯,然後顏色就由青轉白,並且凝實了幾分。臉上神色也先是一陣古怪不適,隨後又呈現出舒坦滿足的神情。
待到最後,則沖著王啟年安然笑笑,輕輕揮手道別。再向道泉施了個禮,全身便漸漸褪去亮色,沒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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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大軍就抵達湟州城下。大軍多被安置在城外早就備下的營房中,而中軍帥帳自然是入城安頓。唯獨翟南卻堅持住在城外大營中,如今正是需要努力收割信仰的時候,卻是懈怠不得。就算翟南想跟著諸位大人們去喝花酒,生存狂保羅也絕不會答應。
昨日入教典儀中,翟南又吩咐了解二等人,但凡那被集體催眠得格外激動的,都一一記下,約莫有二十余人。今日盡數都被找來,聚在翟南帳中。
「今日來的諸位信眾,都是因為昨日典儀中與大道分外契合。」翟南含笑看著這些人,溫聲說到。
那些人听了這話,自然是喜出望外,雖然不知這意味著什麼,但想來總歸是好事才對。
翟南輕咳一聲,讓這些人安靜下來,又說到︰「今日請各位來,便是詢問可願入我宗門,成為教職,專以修道傳教為業?」
「掌教是想我等披度為道士?」其中一人驚奇地問到。
翟南頜首到︰「正是,不過先需度為童行,待熟讀教義,並習得傳教之法後方能升為道士。」這是因為考慮到軍中需要不斷傳教,便想著發展一批軍中的兼職傳教人員。
听說竟然是要當道士,眾人皆是相顧探詢,低聲議論了半天後,才有人問到︰「那可是退出軍伍?小的該何以為生?」
「卻需退出軍伍,但依然在軍中傳教。宗門每年發給童行錢二十五貫,作為口俸。若是能升為道士,則每年給錢五十貫。因是在軍中效力,口俸加倍給付。」對此,翟南已是有所準備。
童行的待遇只是比起一般士卒略高,但由于不再上陣廝殺,相信還是頗有吸引力的。而道士的薪酬則與營中下層軍官相當。
眾人听了自然議論紛紛,那邊又有人問到「若是不想在軍中效力呢?」
「不願在軍中效力的,必須在升為道士之後,方可由宗門安排調往他處修行傳教。否則,即以叛教論。」翟南收斂笑容,正色回答道。招收這批人,就是為了在軍中傳教,卻是不能成為這些人逃離軍中的捷徑。
為了避免這些人先入教,月兌離軍籍之後,拼著叛教也要離開軍中,翟南又補充到︰「我與王帥童皇城商定,雖是月兌離軍伍,但只是另編一營,卻不勾銷軍籍。不成道士,則不發給月兌籍文書。若是教中從軍童行叛教,亦以逃兵論處。」
隨後,又是解釋一番各種規矩,包括無需出家,盡可成親生子之類。度為童行之後,便只派駐各營傳教,無需廝殺等等。
好言相勸,施以各種利誘,加上這些人本都是心智上容易被蠱惑的,翟南這拉人入伙之舉倒還順利。在額外許諾若是覺得不合,便可隨時退出教職復為軍士後,二十余人盡數應允試試。
即是談妥,隨後就是登記造冊,第二日入城與王厚辦理了各種手續。起了個名字喚做熙河諧道營,直屬中軍帥帳。順便又將許多、解二和王鐵錘三人盡數編入其中。
王厚等人其實早就想得明白,說是月兌離軍伍,實際上不過是編成一隊無需給俸祿的特殊士兵罷了。但軍中名冊上還有,算是白白落下餉銀。雖然不多,但卻毫無風險。即便是有那度為道士的,也不過是辦個傷殘月兌籍的小事。這等人情如何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