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著山下那個部落陷入混亂,翟南發覺自己越來越適應這種場面。從第一次時的心情翻滾,到如今的平靜淡定,果然還是戰爭鍛煉人。跟著王啟年突入青唐,不過七八日的功夫,翟南已經能在這種屠殺的時刻依然保持平靜。
看著山下一個個小黑點四散而逃,又被追上砍倒。空中隱約傳來的哭喊聲,翟南卻只在心中盤算,這已是第六個部落了。
雖然欽廝雞已經投降,但翟南卻不同意他的誘殺巫師的計劃。這樣搞,雖然省掉不少手腳,但卻不符合翟南的利益。
順利掌握部族的權柄,然後完整地領著部落投降,那是欽廝雞的願望。但翟南不需要一個世俗首領強力掌握下的羌人部落,只需要一個被自然道從刀口下救回來的,所有有威信的頭人們都被清除的,松散而混亂的羌人群體。這才能符合羊群的概念。
對于宋朝的統治秩序,翟南可以忍讓和溫和改造。但對于羌人的政權,卻不必這麼客氣。欽廝雞既然皈依,那麼可以繼續當勝宗部大首領,甚至還可以幫他統一羌人。但他的權力基礎卻需要徹底清除一遍。
羌人必須是首先在自然道的組織之下,然後才能有一個名義上的、世俗的首領。維持這個首領的權力和統治,不能是他的心月復骨干組成的頭人體系,而是要靠自然道的組織。
這種清除舊有統治階層的願望,與王啟年劫掠財物和以人頭報功的想法,不謀而合。于是,欽廝雞根據原計劃所做的,分散自己部族的措施,反倒成就了王啟年所部一次次成功的突襲。
在格里高持著欽廝雞的信物,將分散成一個個隊伍的首領和巫師誘騙出來干掉後,王啟年所部隨後的攻擊,幾乎沒有遇到過任何有組織的抵抗。而探測器所組成的監視網絡,也保證了沒有任何人能逃月兌。
就在山岡上待著,一直等到羌人部落被糟蹋地差不多了,有抵抗能力的青壯男人,甚至是健壯的婦女也都被砍翻後,翟南才揮手示意,讓吉恩出場,開始他的戲份。
對這同族,吉恩卻是沒有翟南那般冷血,早就急得在那不停跺腳,只是不敢張口向翟南催促罷了。好不容易得了翟南示意許可,便是一個鞠躬,拔腿就跑,急惶惶地姿態與那身上套著的長袍頗不相稱。
一直跑到那部落邊,吉恩這才放下撩在手中的長袍下擺,將那抗在肩上的長杖取在手中持著。又整整衣襟、發冠,強壓下急促地步伐,向那俘虜聚集看押的地方走去。
這一路過來,難免就被王啟年的部下看到,但幾次配合慣了,這些軍士都當做不見。燒帳篷的繼續放火,扒拉財物的也只顧低頭翻撿,只拿這大活人當做透明的。
「道法自然!」吉恩喝到,也是提醒王啟年,這戲開場了。
王啟年正看著手下將一堆的財物集中分類,心中大致盤算著今天的收成。而點撥人頭這種惡心的事,自然有其他人去干。
听到這句熟悉的道號,王啟年暗笑,這吉恩這倒是愈發入戲,這聲道號如今卻是喊得字正腔圓,意味深長。
抬起頭來,擠出驚詫的神情,問上一句︰「白蓮先知?!」聲音洪亮,卻是吼出來的,唯恐那場中的羌人俘虜們听不清楚。
那些羌人剛經歷了屠戮,青壯不是死去,便是重傷。殘余的婦孺老人,皆是護著自家孩童,悲切哭號著自家死去的親人。盡數被王啟年一干手下持刀逼住,聚在一起。如今听得這一聲吼,都被驚得停頓下來。那听不懂宋話的,就有以為是這宋將發令殺戮的,不免驚恐交加,惹得一陣騷動,眼光全都聚到這邊。
吉恩眼看這場中殘余羌人的淒慘景象,縱然此前已是見過幾次了,但依然是悲憫不已,語音更是沉痛︰「王將軍,貧道有禮了!」
「怎地又踫到先知?!」王啟年繼續大聲說到,語氣中夾雜著悻悻不悅。
「這卻是大道安排!上天有好生之德,此番還得請將軍施個善緣!」吉恩說到。
那邊羌人眼見這突然冒出來的吉恩,雖是身著一身怪異長袍,但看相貌卻是羌人。黝黑的臉龐,顴骨發紅,走路姿勢還帶些羅圈,顯然是打小騎馬放牧的緣故。又听他與宋人將軍對話,自有那通宋話的,听懂了這人是在幫他們求情。
也不管羌人群中發出的驚喜聲音和輕微騷動,吉恩與王啟年繼續說著對白。
「先知為何偏偏與我為難?幾次三番的從我口中搶食?」王啟年語帶不滿,又用手指劃過場中羌人︰「這些人,我卻是要斬了首級獻功的。」
那些通宋話的羌人听了,剛剛因著吉恩出現而感覺有救的心情,頓時又是驚恐。又翻譯給其余羌人听,隨即引發一片絕望哭泣。
「殺俘獻功,卻是不德!這正是大道遣我來此的原因!」吉恩滿臉都是正氣,提高音量喝到。
既然要配合這廝的英雄形象,反派王啟年自然是被這充滿正義的喝斥震懾,收了那怒氣,放低音量︰「便是不殺,也要發賣為奴,換了錢財犒賞我手下這麼多弟兄!」
「大道憐愛世人,遵循平等之德,還請將軍舍了這錢財,將這些人盡數施給我教吧!」吉恩依然不肯,繼續說到。
「這羌人造亂,發賣為奴正是懲罰,先知就不必干涉了!」王啟年擺手搖頭的說到。
「造亂的是那些首領頭人,如今已是伏誅,這尋常羌人卻是無辜。還請將軍發個善心才是。」吉恩施禮作揖說到︰「我自然道必然感念將軍的情分。」
思量片刻,王啟年語氣轉軟︰「自然道我當然是敬重的,但我手下這許多兄弟……」
這話一出,那些早就演過多次的宋人士兵,紛紛嚷到︰「既然是先知開口,我等情願不要這錢財了!」
「自然道是大道正宗,將軍便放過這些羌人吧!」
「先知開口,如何能違了面子!」
七嘴八舌地便是一陣吹捧這自然道和吉恩的,總是顯示這自然道如何得了將士敬重。
戲份到了如此,王啟年也就順勢落幕,允了放過這些羌人。將早就挑出來的,方便攜帶的貴重錢財盡數卷了,便領著部下呼嘯而去。
吉恩自是換了羌語,向那些羌人解說。又乘著剛剛救下這些羌人所得的那些敬重,順勢就指揮張羅著羌人們滅火收拾,搶出剩余的財物之類。再將自己攜帶的,由許多幫著合的救急成藥,分發給那些受傷的羌人。
所謂統治的權力,首先便是從提供公共服務做起。這些羌人本就失了首領頭人又驟逢大變,心思浮動,哀傷脆弱之下,也沒人與這救命恩人爭搶這等權柄。吉恩順順當當地將一干事情指使下來,便是在羌人心理上埋下服從的種子。
待到掩埋了死去的族人,眾人哀痛彷徨不知下步該如何是好,便都將目光聚集到了吉恩身上。
「勝宗部大首領,欽廝雞,已是皈依了我自然道。如今投降了朝廷,在我自然道的庇護下,得了寬恕。」吉恩尋了個矮案,站了上去,向眾人宣講。「如今戰亂,諸位若是繼續去廓州,不免又會受宋軍攻擊。我想,不如就隨我回去宗哥城,有我自然道的庇護,只要不再反亂,便能安居。」
眾人听得大首領已是歸順,大都也就沒了甚反抗的心思。也有失了親屬,懷著報仇心思的出聲反對。但這部落中只剩下婦孺老人,如何就能向那宋軍復仇?
向宋人投降,只是心理上難以承受,而繼續向廓州或原地停留卻是性命之憂。一場紛爭下來,加上吉恩在旁邊保證歸順後,即可獲的自然道庇護。除卻那性子執拗,寧折不彎的,其余大部分族人都同意回宗哥城。
又乘著時間還充沛,整個部落收拾準備的時間,吉恩便開始初步介紹自然道。其中又重點突出掌教仙人如何法力通神,得了宋軍上下敬重雲雲。
這匆忙之間,也無法灌輸甚教義,只說各種匪夷所思之事懾服人心便是。還需回頭通過各種宗教活動慢慢浸透。
族中又有幾個失了親人的半大孩子,心中滿是仇恨又沒有了大人約束羈絆。便尋個機會搶馬離開,要去投奔廓州,尋宋人復仇。
這等事幾乎每個部落都有,翟南自然也不會客氣,便通知那王啟年所留下的小隊,追上去結果了變成功勞。
在這個騎熊道長為主角的時空里,有探測器在,總是發生的各種奇遇,卻是落不在這些逃亡的人身上。連一個被逼下懸崖的都被探測器找到尸體,確認沒有被誰傳了全身功力或是繼承了某家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