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滿帳將官皆是呆若木雞,直直看著道泉的虛影,而對他所說的話恍如未聞。
前些時日,道泉請動神將真身降臨,已經是足夠驚世駭俗了。但好歹眾人都是相信神將存在的,六丁六甲的名號也是耳熟能詳。不過是驚嘆這道泉法術通神,比起那些只能作法,請得神靈附體的神漢巫婆要強上太多而已。為那童新杰招魂度化的事,雖然奇妙,但也在眾人理解之中。
但今日這事,實在是讓眾人聞所未聞,即便是王厚童貫這等高官也是驚駭莫名。任誰在自己房中見到,一個半透明的人影突然冒出,還與你說話,即便是熟人樣貌,第一反應十之八九也是震撼恐懼。
幸好在座的都是久經戰陣的武將,倒也沒發出什麼尖叫,做出甚丟人之事。只是一色的驚容,腦中盡是各種混亂卻是難免。
翟南也不催促,這個時候做任何動作都是添亂,所以便只讓全息影像站在那里,微笑合揖,靜靜等待眾人回神。
王厚身居主帥,平素又是信佛,于這神怪之事倒還算鎮靜,但于道泉第一句話,也是渾然沒有入耳。好不容易按捺住腦中各種念頭,張口欲問時,又發現這道泉卻是沒影子的。
此刻剛剛過了正午,外面陽光正烈,透過門簾,投入帳中,在地上形成一個光亮區域。而道泉虛影正站在大帳正中,腿腳正落在其中。被陽光一照,不但沒有任何影子,就連那小腿以下部分都被晃的不甚分明。
王厚見此,頓時就想起些說法,剛剛平復的腦中又是涌起許多念頭。剛剛微張的口中,竟是連一絲聲音都沒能發出。
反倒是邊上的童貫,先行問到︰「仙長如何來此?」
「貧道其實身在宗哥,不過施展小小法術,與諸位大人相見。」道泉輕輕頜首,臉上淡笑著說到︰「此地不過是個幻影分身罷了!」
說起來甚長,但一切發生也不過剎那間的事,就听帳中皆是,「啊」,「哦」,「咦」,等諸般驚嘆。
眼見眾人都是被這全息投影所吸引,翟南卻沒心思繼續糾纏此事,便將話題引到正事上︰「听聞經略大軍被困在安兒城,如今宗哥城中人心浮動,諸將皆是沒了主意。該當如何去做,還請經略示下!」
說到戰事,帳中眾人都將目光投向王厚。王厚這才收了驚詫,穩住心神緩緩問到︰「可知廓州有何異動?」
宗哥城中,劉仲武召集了眾將就聚在邊上。只看道泉在對這空中說話,然後又有王厚童貫等人的聲音憑空傳來。听著話里意思,竟然是道泉放了一個幻像分身,到了安兒城。雖然自己看不見具體情況,但也可想象這是何等詭異的場面。
听得王厚過問廓州軍情,連忙高聲回答︰「暫未有甚動靜!下官派出數百名探子都在廓州方向,靠得最近的,已是離城不過十里。傳回來的消息都是廓州只在死守戒備,沒有出兵之意。」
這話說完,那邊卻毫無反應。
翟南微笑地看看他,然後才對空將劉仲武的話復述了一邊。劉仲武等人才反應過來,這法術只傳道泉的聲音。
其實,莫說讓兩邊直接通話,便是開個全息視頻會議,讓眾人虛實混雜,便如星球大戰中絕地武士開會般,對保羅來說也毫無困難。如今這樣做不過是想讓這法術顯得更有限制而已。
劉仲武便說到︰「請仙長問問王經略,可需要我等出兵趕去安兒城?」
話傳過去,那邊沉默一陣,王厚拿出當主帥的擔當,說到︰「且莫輕動!還是需提防廓州有變。此外,即便宗哥兩萬人馬都來安兒城,也一時難破賊軍。徒費糧草而已,反倒縮短我軍支持時日。」
頓了一頓,王厚寬慰到︰「嘿!李河溫想敗我大軍卻是休想!大不了,再過幾日實在沒有破賊之機,我只需分軍兩部,交替撤退便是。」
翟南在那听著,知道這王厚心中已有了退意。而他自己,現今正是剛剛止損,眼看著盈利在望的當口。滿心都是再接再厲,擴大自然道的羊群,對這無功而返的事情自是有些不甘心。
思忖著自己一身裝備,加上居家旅行皆是合用的慢熊,不虞凶險,不如便去陣前走上一遭,或許能有些法子也未可知。再不行,索性乘對陣之時,放出激光,取了那李河溫首級,也可揚名立萬,成就一代劍仙的名頭。
心中念頭轉得一轉,翟南便開口說到︰「貧道不通軍事,不過還算有些法術,不如我也去安兒城一趟,或許能有效勞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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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熊小心地繞過一處水潭,盡量沿著地勢略高的坡地行進。觸目所及,都是被水泡著的草原。沿著地勢,平原之上又分布著一個個小坡地,曲折連綿。
這已是上路後的第三天,從宗哥過來,一路都還不算難走。只是穿過山脈後,從進入平原這段開始,便有積水尚未消退。若是單人行走,還可勉強涉水而過,水深不到小腿一半,但偏又有大小坑分布著,一有不慎沒注意到便會踏入其中。水泡後的泥土又是松軟,這般路況,要想通過驢馬大車運送糧食卻是極為不易。
輜重車隊行進本就緩慢,翟南就是因此舍了與大隊送糧草的隊伍一起行走,獨自上路的。不過兩天多,就已到了距離安兒城數十里處。但也因著這水淹過的道路而慢了下來,半日才走了不到二十里。
挺身看看前路,算算怕是到了安兒城,已是深夜光景。心中就想著,不過二百里路,若是原時空,走高速開車也才一個小時的事,如今竟然走了三天。回頭等信仰再擴大些,保羅對能量不再如此吝惜,就要發展出供本仙人飛行的器具,朝游東海,夕至西冥,才有神仙派頭。
不說翟南在那遐思日後發達了該當如何如何,王厚卻是在帳中汗流浹背。
自那日道泉顯靈,弄出那一宗幻影分身的事來,眾將都是津津樂道,多半都存了入教學仙的心思,便是童貫也是忙著琢磨如何向官家進表。
唯獨王厚,一方面是想著這等仙法,千里之間互通消息,于戰事指揮極是有力。但又是驚懼這等莫測之術,出入戒備森嚴的大營如自家庭院,委實禍福難知。
這兩日里都在猜度此事,童貫邀他一同上奏,都借故推月兌了。心中只想著,若是官家知道有此術法,宮禁俱如虛設,怕是也會寢食難安,自家本是靠著戰功立身,卻不必去摻合這等事情。
除了這些,另外則想起那日道泉虛影腿部被日光晃得發虛,幾乎消散的場面。念起當初跟著智緣大師學佛時所論種種故事,心里便估量這道泉法術怕是借著陰氣才能施展。
所以,王厚這兩天,便不分日夜,都在帳中燃起數十松明,只讓整個帳中比那陽光下還要明亮。還不避酷暑,在帳中扎起火爐,以增強陽氣。其它什麼飽飲過人血煞氣濃厚的刀劍,開過光的佛像更是收羅了不少都放在帳中。若非軍中沒有女子黑狗,怕是還要尋些污穢之物來破破法術。
這六月暑天的,如此折騰,便有些難受。夜晚被那數十松明晃眼,入睡甚難,勉強睡下,起來又是滿身汗透,心中自是煩躁異常。雖然覺得道泉不會對自己不利,但這隨時就會有人憑空冒出來的感覺,卻讓他無法忍受。更怕自己做什麼都被人窺視了去,所以非得做些什麼才能得些安全的感覺。
這一日,白天都在帳外的露天下,頂著酷暑巡視各營署理公務。晚間則端坐帳中,冷不丁地,還要猛地回頭察看,生恐道泉又從哪個陰影角落里探出頭來。
熬到深夜,已經有些神經衰弱的王厚,好不容易才勉強睡了,突然就听到喧嘩之聲大起。廝殺聲,吶喊聲響成一片。
「賊人夜襲?!」多年征戰經驗的王厚頓時彈坐而起,扯過身邊的戰刀,就準備出帳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