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冰涼徹骨的血地上。
身上的衣服被血浸染,染紅了身下冬日里最純粹的白,臉上有溫熱的液體從傷口處流出,很快被冽寒冰凍。
削骨的疼寸寸襲來,一個男子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背對著日光,看不清面容,只有一雙瞳孔針芒般縮著噬血的光,耍得極漂亮的刀法正割著她的血肉。
「噗——」她笑了一下,自己竟然還有心情欣賞這些。
男子沒想到她會突然發笑,停下手里的刀,狠狠地提起她的衣領,有碎肉和碎骨從手腕上滑落,血順著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打出朵朵血花。
她吃痛地皺了皺眉,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底恢復了慣有的清明與冷光。
開口,才發現聲音沙啞的厲害︰「你……是誰?」
男子禁錮她脖頸的手猛地一頓,臉突然逼近她,眼底是瘋狂的殘忍︰「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煙兒!君修月!你以為裝傻我就能放過你嗎?不可能!我現在恨不得蝕你的骨,喝你的血,就算把你千刀萬剮也消不掉我心里的恨!」
君修月?
她眼底一道銳利掠過,突然意識到什麼,完好的右手猛地一揮,強勁的力道在瞬間爆發,男子沒想到已經傷痕累累的女子還有力氣月兌困,不注意被她掙月兌開。
她向後踉蹌了好幾步,她才站穩腳步。急促地喘息幾聲,全身都叫喧著疼痛,意識處在游離的邊緣,可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在男子詫異的目光下,她快速地低下頭,扳過左手,避過露出骨頭的血肉,看向那原來應當紋有「修羅印」的地方。
沒有!
竟然什麼也沒有!
心驀地一頓,低垂的眼翦遮住了眼底的驚訝。
這不是她的身體!
她應該死了才對,一把大火把什麼都燒了,包括她自己。
難道是……重生?
這個想法一起,她感覺頭痛了起來,仿佛整個頭骨被砸碎重造般的痛過後,她腦海里掠過很多片段和信息,一幕幕,像是隔著一層紗霧,混亂,也陌生得緊。
這不是屬于她的記憶,而是一個十五歲小姑娘的。
她是赤炎國大將軍葉皓軒第五女君修月,兩人的名字有些差別,不過字倒是相同。
修月看向對面的男子,黑色的龍紋錦袍,雙眉入鬢,模樣極為俊美,本該溫和的面容此刻因著那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硬生生多了幾分凌厲。他是赤炎國的王爺君黎風,少年成名,7級音氣強者。十三歲已經晉級4級音氣,十四歲達到5級音氣成為羽音師,十七歲晉級6級音氣成為徵音師,更在一個月前二十歲時晉級到7級音氣成為擁有水火木三種屬性的角音師,也是整個赤炎國最年輕的音攻強者。
而同時,他也是君修月傾慕的人。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何況,君修月在赤炎國的名聲並不好。
在外人的眼中,君修月是一個驕橫跋扈,仗著皇上的溺愛為非作歹惡貫滿盈的將門小姐,在音氣為尊的赤炎國她不僅是個五音白痴,更是曾當眾不止一次調戲過當朝王爺君黎風,為世人所不恥。
可沒人知道她本性並非如此,她的轉變也只是從五年前開始。大將軍手執重兵在外,有功高蓋主之嫌,大將軍為消除皇上疑慮才決定讓自己的小女兒在外替他添些污點,而皇上也樂見其成,表面上寵著君修月甚至給她冠上皇姓「君」,其實也只是利用她要挾大將軍罷了。
「告訴我為什麼?!」君黎風狂吼,拖著刀向修月逼近。
修月低咳著,似乎還受了內傷,看來他是恨她到了一定程度了,抬起頭,目光毫不猶豫地對上他赤紅的雙眼︰「君黎風,你真的認為是我殺了顧飛煙?」
「不是你還有誰?有人親眼看到煙兒最後死前跟你在一起!你……你竟然把她的尸體砍成那副模樣?你難道不知道她即將成為我的王妃嗎?……君修月,血債血償!今日我定將你千刀萬剮!」
君黎風雙眼的紅又加深了幾分,抬手迎面砍了上去!
修月伸手一擋,右手握住了刀刃,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表情卻依然淡漠︰「你真的認為死的那人是顧飛煙?」
「……什麼?」君黎風一頓,手上的力道輕了些。
她抿唇嘲諷的笑︰「只是婢女的一面之詞你就定了我的罪,你確定那個被砍的面目全非的女子是顧飛煙?」
修月的腦海里掠過一道輕柔卻陰毒的女聲︰你以為他會在乎你嗎?即使知道了當年的事,你依然得不到他的心,將要成為黎王妃的是我顧飛煙,而不是你君修月!一個惡貫滿盈的五音白痴,這樣廢物的你怎麼配得上尊貴的他?哼!我就讓你看看,在他心中到底誰更重要?我要讓他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血肉……他只會是我的!
「你什麼意思……」
「出了炎城三里處有一座莊園,在那里你會見到你想見的人。」慢慢地挪開眼前的刀,修月笑得森冷,卻依然一眼不眨地盯著君黎風。
後者臉上一喜,卻隨即狐疑道︰「你真的……沒殺煙兒?」
修月沒出聲,她只是看著他,過了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君黎風,你愛的到底是三年前救你的那個人,還是如今的顧飛煙?」
君黎風臉色一變︰「這有區別嗎?」
她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修月看著他突然瘋狂的大笑出聲,聲音透過冰冷的天空,傳得極遠,眼底卻露出憐憫︰「君黎風,我希望是後者,否者你會為今日所做的一切……後悔終生!」話聲一落,潔白的雪飄落下來,像是在悲憫一個純淨靈魂的逝去,她活得坦坦蕩蕩,卻最終死在了最不該的那人手中。
君黎風愣了許久,攤開手接過一片雪花,看著它在他掌心融化。
低下頭的瞬間瞥見修月怵目驚心的手,茫然道︰「既然沒殺煙兒,為什麼不早說?」
修月的意識有些游離,腦海里一片空白,可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在說︰「君黎風……你給她說出口的機會了嗎?」
血滴落在雪地上,修月視線過了很久才恢復清明,抬起頭,四周已然寂寥,早已經沒有君黎風的身影。妖冶的紅,純粹的白,在她的眼中,慢慢變得冰寒。
唇角冷冷地勾起一抹噬血的弧度,浸了血的廣袖一揚,右手快速地找準幾處穴位,血這才流得慢了。
這時,她才覺得渾身的力氣被抽個干淨,雙腿一軟,硬生生地單膝跪在地上,背卻挺得筆直,喘著粗氣閉上眼,靜靜等著力氣恢復。
卻在下一刻猛地睜開雙眼,銳利的眸看向前方!
「呵,竟然還活著。煙小姐預料不錯,黎王爺最終還是下不了殺手!」來人被修月抬頭時眼底一剎那的冷寒驚了一下,隨即嘲諷地勾了勾唇,神色之間都是倨傲,陰深深的語調,透著一股子讓人捉模不透的殺意。
修月斂了心神,冷靜地打量著來人。一身玄色暗紋錦袍,面容清秀蒼白,有種病態的森然,很陌生,記憶里沒有這人一星半點的印象,目光隨即轉向來人右手上執的一只蓮青色玉笛,笛子長約九寸,通體翠青透著雪域之白,周身環繞蓮紋,隨著來人目光中隱隱透著的青色,更顯詭異。
「青白鬼笛蕭青?」修月一愣,繼而譏笑︰「顧飛煙還真是大手筆,連7級音氣強者的青公子都請來了,還真看得起我。」
她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六派之一音骨門大師兄蕭青,為人陰冷,7級音氣強者,能力並不在君黎風之下,只是相較于少年成名的君黎風來說,卻又差了些天分,不過在赤炎國年輕一輩中也算是佼佼者。如果自己還是以前的她,別說是一個蕭青,就是十個她也不放在眼里,不過換成現在的君修月,一百個她也不是一個蕭青的對手,更不要說現在身負重傷的自己。
看來,這顧飛煙今日是非要讓她命絕于此了!
修月的眼底寒光一閃,緩緩地站起身,明明沒有什麼過多的動作,可蕭青看著不遠處的女子眼底幽幽掠過的森冷,卻是渾身莫名一寒,眯著眼望著前方雪色中的女子,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惡魔的笑。
反應過來,蕭青抿唇冷笑,為自己方才瘋了的想法哼了一聲,不屑道︰「你倒是有些見識,雖然殺了你髒了本公子的手,可那萬兩黃金倒是值得了。」
「哦,你就不怕殺了我皇上怪罪?」修月危險地眯眼。
「放心,本公子手腳還是很利索的,煙小姐說了要一刀刀削下你的血肉挫骨揚灰,到時候誰還認得你?雖然麻煩了些,不過卻是好辦法!」蕭青慢慢擦拭著手里的音器,眼底有著貪婪與狂熱的狠絕。
听到這,修月卻是仰頭冷笑了起來,不退反進,朝著蕭青逼近︰「哦,是嗎?」想殺了她,也要他有這個本事!
蕭青手頓了一下,不知道為何,看著眼前女子過于殘戾的雙眼,他心里隱隱有些不安,突如其來的煩悶讓他手指猛地一揚,青白鬼笛已經橫在了修月的面前。
速戰速決,他可沒有那麼多閑工夫!
蕭青周身的殺氣在瞬間高漲,青色在他眼底遽起,青白鬼笛在半空中赫然劃了一個弧度,瞬間修月只感覺地面上「 」的一聲雪花乍起,仿佛一面寒刀鑄成的牆硬生生朝著她襲來——
體內氣息頓時紊亂了起來!
斂了心神,血色的廣袖揚起,身體急速右移,凌波滑動,動作矯捷的仿佛最靈敏的豹子,蓄勢待發,絲毫看不出她身體早已超過了負荷,血迸裂開,汩汩地向外冒著血,卻也不著痕跡地躲開了致命的一擊。
修月掃了一眼流血的左手,骨頭被寒雪一映,森冷透徹。
猛地扯下衣服一角,快速地纏繞,剛包扎好,下一擊的殺氣已然襲來,這幾招雖然凌厲,蕭青卻並未真的動用音氣,修月冷笑,如果方才他直接動用7級角音師音攻技能,自己必然沒有生還的機會,可……他還是太輕敵了!
催動內力積聚掌心,強勁的力量在掌心周圍形成一個透明的漩渦,如果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從醒來時她就發現了,君修月雖然是五音白痴,可偏偏她卻是隱藏極深的武學奇才!中階武學難道是作假的不成?更何況,必殺技,必殺技,要的就是快、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