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一口氣，修月走向他，深邃的眸仿佛一汪幽潭，靜而無痕，波瀾不興。在他面前站定︰「鳳清音，我可不是一個好人。」在你容不得絲毫雜質的人生里，哪怕一點血污也會玷污了那份純碎，這樣的殘忍血腥，這樣不堪的她，你又如何容得下？
「我知道。」鳳清音的聲音很輕，低低的，卻莫名的平靜。
修月怔忪，他的反應讓她出乎意料。
她以為他會厭惡的……可眼前的男子黑亮，除了堅定的執著之外，別的任何情緒也沒有，仿佛剛才的一切在他的面前是那麼的自然，本就該如此一般，她的手上應該這樣沾著血，站在她面前，而無論她走得有多遠，回頭依然能看到他佇立守候的背影。
鳳清音動了一下，卻是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抹去她眼角的血痕︰「……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可我也知道，你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你殺該殺之人，又有何錯？」
「……」
修月眯眼，四周是鳳清音清冷的氣息，仿佛驅散了周圍的血腥味，整個人清清冷冷的，卻莫名讓人感到安心。
可……
不該是這樣？
他應該是突然發現了他們不是一種人而惱羞成怒，甩袖直接離開，從此厭惡她，躲著她。
慧極必夭，情深不壽，她並不值得他如此費盡心思的對待，先動心的是被動的，會一味地討好，直到有一天迷失了自我，等最終發現時，卻已經太遲了。她經歷過這些痛，那是生生把靈魂剝離出軀殼的疼那麼難受，她不想讓他也承受一回。
眸色流轉間，波光瀲灩，四周的光華打在她的眼楮里，像是鍍上了一層璀璨的星光，「你不怕有一天我連你也殺了？」
「……你不會。」鳳清音搖頭，深深地望著她，無奈地嘆息一聲︰「你不會殺我，因為你知道我對你是無害的。你想讓我離開，是因為你覺得會傷害我，可……從皇室里走出來的人又有哪一個是干淨的？我想在你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世人皆道︰冥土國的清王不染縴塵，恍若謫仙，可背後的事情，又有誰知？」
「……你？」
修月皺眉，靜靜地看著對面的人。眼前的男子仿佛在頃刻間褪去了那種清淡，俊逸的五官竟然散發出一抹妖媚的氣息，涼唇一勾，竟有種說不出的味道。這樣的表情也只是稍縱即逝，可她離得極近，看得也極清楚，方才他清透的眼底掠過的嗜血她太過熟悉……竟然，是這樣嗎？怪不得……
突然想到什麼，修月挑眉︰「你是故意的？！」
鳳清音搖頭︰「不是。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早就不一樣了……」
修長的手指忍不住撫上手腕處，他知道指月復下觸踫到那抹紅痕沿著血脈向上延伸，直到不知名的地方，低垂的眸眼不經意地掠過一道落寞。
「清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難以置信地疾呼。剛回過神的君黎風面色復雜地看著不遠處的男女，他們之間的默契讓他覺得有些礙眼，他上前兩步，朝著鳳清音點頭道︰「清王竟然也來了這里？」
鳳清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反問︰「黎王能來，本王就來不得了？」
君黎風驚訝于他聲音里的冷漠，目光隨即看向他的臉，並沒有了屬下密告之下的蒼白，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想了想，隨即眼楮晃過一道錯愕︰「清王的病好了？」
鳳清音唇角勾了一下︰「黎王倒是驚訝得緊，怎麼，本王病好了你不高興？」
「哪里……哪里……」後背莫名出了一道冷汗，他不解鳳清音對他突來的敵意是為何？視線不經意地絞向修月，有些莫名解釋她方才的警告︰「煙兒她並未參與今日的事情，所以……」
修月指尾掃了一下眉梢，睨了他一眼︰「她說的？」
「不是……」
修月冷哼︰「你還真是了解她，她都沒說是不是，你倒是挺替她著想。」雙手環胸，她似笑非笑地朝著不遠處賓客席上端坐的女子挑了挑眉︰「你可以現在去問問她……」
「我……」君黎風猶豫了下，抬起頭看向顧飛煙的方向。
隔得有些遠了，他並不能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可是那眼神卻有些期期艾艾的，想到那個約定，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好看，甚至惱羞憤恨的︰「你真的打算嫁給林逸風也不原諒我？」
「原諒？」修月笑得有些譏諷︰「……讓我原諒你可以！」
「真的？」君黎風眼楮一亮。
「讓時光逆轉回到你沒有動手的那天……」回到君修月未死的那天！
修月目光陰狠了下來︰「到那時我自然就原諒你了。」
眼底的光亮散去，君黎風神色復雜︰「你是鐵了心了？」目光若有如無地掃過鳳清音，他就是再笨也看出了兩人之間的貓膩兒，先前他並未注意到這邊，哪能想到那個一向不肯露面的清王竟然會公然出現在這里？即使別人認不出來，可那一頭特殊的白發，難道他就不怕別人……然而，那人的目光卻是坦然的，只是靜靜地看著前方的人，滿心滿眼竟然只有她！
君黎風咬牙︰他們什麼時候竟然這般好了？
修月聳肩︰「你也听到了。二娘的囑托我是不會違背的，所以還是把你的心思花到該花之人的身上吧？」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不遠處的顧飛煙，尤其是停留在她肚子上的時間偏長，看得君黎風變了臉色︰「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她要是不惹我，我自然也懶得找她的麻煩……可既然她開了這個頭，」修月冷冷地勾了勾唇︰「要是不留下點什麼，怎麼對得起今日二娘流得血呢。你說呢？黎王！」
最後兩個字修月咬得有些重，听得君黎風卻有些心驚，他皺了皺眉︰「他也是我的孩子……我不相信你真的會這麼狠心！」
「孩子？呵……」
修月眼神變得晦暗不明︰「可他也是顧飛煙的！」
父債子償，母債子償，君黎風，你又從什麼地方來得自信以為我不敢傷他？
「你敢……」君黎風咬牙。
「我有什麼不敢的？」修月覺得好笑︰「有著閑心威脅我，你最好還是去看看你那‘賢良淑德’的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吧？」鼻子動了動，修月嗅著空氣中已經淡了的味道，笑得古怪。
君黎風狐疑，目光鎖著修月轉過了頭，看向顧飛煙所在的方向，可只一眼卻變了臉色，不遠處的女子痛苦地彎下了腰，離得遠了听不清她在說什麼，可她拱著的背讓君黎風身體猛地一僵，猛地回頭瞪著笑得詭異的女子︰「君修月，你做了什麼？！」
修月無辜聳肩︰「我可什麼都沒做。」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你剛說了要傷害他煙兒就那樣了……你還說你沒有？！」
君黎風的眼楮有些紅，那模樣幾乎想要上前一口把修月身上的肉咬掉一口一般，修月唇角的笑淡去，緩緩靠近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君黎風，就算我想做什麼也是你們欠我的？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冰冷的眸陰冷危險，讓君黎風急躁的情緒瞬間冷凝了下來，他呼吸有些急促，莫名慌亂︰「真的……不是你？」
修月直起身，抿唇而立，絕然的風姿讓人有種恍惚的感覺︰「君黎風，你從未相信過君修月，從最開始就是這樣，即使那個女人曾經騙了你陷害了你，可一旦危險來臨你最先懷疑的還是別人，這樣的你……君黎風，你又有什麼資格提原諒？你又有什麼資格讓君修月那般的對你……」費勁了心血得到的也不過是不信任！
毫不猶豫地把她的真心踐踏到泥土里，讓它沾染了污穢，毫不憐惜。
可另一方面卻可以一面深情痛苦地祈求原諒，這樣的你，又有幾分真心在其中？
「君黎風，你真的誰都沒有愛過，你最愛的那個……不過是你自己而已。請求原諒，嗯哼，你只是不甘心罷了，不甘心一直圍繞著你轉的人突然不看你了，你覺得不該是這樣，她應該只看著你的！可君黎風你不要忘了，只要是一個人，她就有一顆心，它會痛，會難過……」到底又是怎樣的絕望會讓她寧願死也不肯面對！
她原本還顧念這他是君修月喜歡的人，既然他無情，那麼……就不要怪她心狠了！
「不甘心？」君黎風臉色有些難看，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紅著眼看向修月，吼道︰「你以為那是不甘心嗎？你什麼時候看過我那麼討好一個人？如果不是為了讓你回頭，你以為我會這麼折損自己的驕傲讓那些人看笑話嗎？」
「呵……」修月突然想笑，而她的確也笑了。
只是那笑，卻諷刺低冷︰「君黎風，你跟我談驕傲？這你就受不了了……可你有沒有想過當年你給的痛，給的羞辱比這難堪百倍千倍，君修月她又是如何挺過來的！哈哈，你跟我說你的驕傲……」如果不是她這個身體現在的實力還不夠強，她還真想刨開他的心來看看到底是黑的還是紅的？
「我……」
修月的諷笑讓君黎風有些不安，他腦袋清醒了一些︰「……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夫人！」突然，不遠處尖銳的驚呼上打破了君黎風囁喏不安的話，他猛地回過神扭頭，卻看到不遠處的慌亂想起了爭吵之前的初衷，穩穩心神連忙掠下修羅雲台，背影看起來頎長俊朗，卻讓修月危險地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