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時間倒是過的很快,秦可欣和張振宇兩個冤家,在路上就沒有消停過,矛盾,矛盾,一直鬧矛盾從深山之中鬧到外面,然後又從外面鬧到廣州。期間,秦可欣是牙尖嘴利,往往嘴上得饒人處不饒人。而張振宇是動手能力特別強,弄的秦可欣一路暴跳如雷,偏偏這個人她打不過,一旁的葉飄零也指望不上幫她。而且,當他們兩個人鬧的厲害的時候,葉飄零還在一旁充當看客,往往這個看客還被兩個人弄的笑的不停。不過,當張振宇到了廣州地界,當他看到這里發生的一切時,已經沒有了那份打鬧的樣子,整個人的氣質明顯變了。
面前,是一個荒涼的村落,也許,在不久前這里還充斥著人聲鼎沸,充斥著熱鬧笑罵爭吵,鄰里之間互助拌嘴甚至動手,親朋之間往來做客攀談。孩童在村子的道路上玩耍嬉鬧,村子旁流過的河水旁有年輕的婦人在那里棒洗衣服,村子的路上幾只白鵝高昂著頭顱漫步
但是此時什麼也看不到了,張振宇看到的是幾處被火燒毀的房舍茅屋,村子里還有人,听到外面有人進來,有人從荒涼村落的某一個角落向外窺看,張振宇看到的是一個已經幾近荒廢的村落,見不到豬狗雞鴨,見不到歡歌笑語,見不到村口的井旁有人搖著轆轤向上提水,也見不到孩子奔跑的腳步或者摔倒哭泣的聲音。
見到的只是一條好像已經無人行走的道路,道路的兩旁有堆積的樹木枯葉垃圾,在這些垃圾之中還有幾條家禽的尸體,尸體已經干枯,可以看到殘零的羽毛和森森的白骨。而路上還有淡淡的血跡,被干燥的路面吸收,卻還有發黑的痕跡,鼻子中有一股腐爛的氣息和焚燒物品久久不能散去的味道。
道路的兩旁茅舍,很多已經被焚燒,沒有遭到火焰侵襲的地方,也顯露出頹敗的痕跡,那些面孔就是從這些地方露出的。
這是些怎樣的面孔,似乎有膽怯,有害怕,有擔心,那目光之中還露出饑餓的色澤,孩子幼小干枯的手擒在嘴里,一旁是她的母親,用一只同樣干枯的手緊緊抱著孩子的肩膀。
村子里的人顯然是造了兵禍,有兵士闖進村子,將能夠搶走的東西全部搶走了,敢于阻攔的人全部殺了,而對于那些敢于阻攔的人家,也一把火燒掉了。村子里此時沒有一只雞,沒有一粒米。村子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留下的都是已經沒有辦法的人。
看著那一雙雙透著饑餓的眼楮,看著那因為饑餓深深陷進的眼窩還有那孩子擒在口中干枯的手臂。
張振宇一時間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的用榔頭砸了一記,那是一種遲鈍的痛楚,無以言說,無以表達,卻清清楚楚的痛在那里,遲鈍撕扯。
「這幫禽獸。」幾乎是從牙齒縫里擠出的幾個字,張振宇的臉色都瞬間變了。
兵禍,此時發生兵禍,只能是兩個原因,第一就是英國人闖進來,洗劫了村子,第二,滿清的軍隊撤走的時候洗劫了村子。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是非常讓人痛心的,外敵入侵,家國敗落的那種痛楚此時張振宇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這個村子只是無數被洗劫的村落的一個代表,他不知道此時有多少村子遭受了兵禍,又有多少的村子正在遭受兵禍。
張振宇基于本能的將自己身上所有攜帶的干糧全部拿了出來,他邁著步子走向了那個噙著手指的孩子,那個孩子那麼小,看上去就只有五六歲。
看到那個人前來,手中還拿著干糧,孩子的眼楮里頓時有了光彩,咬著手指的嘴巴動了一下,人就要向張振宇這邊走來,卻被那個婦人僅僅抱住。
「不要怕,我沒有惡意。」張震宇對那個婦人說著,伸出自己拿著干糧的手。他此時只想幫幫這些人,這些人太苦了。這些人和自己一樣流著炎黃的血液,此時卻在戰火之中掙扎。打仗的是滿清和英國,受苦的卻是這些手無寸鐵的村民。甚至是這些幼小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可是這個世界上,戰爭之中往往最苦的卻是這些孩童。
看到這樣的場景,兩個丫頭眼楮都濕潤了,秦可欣也拿出了自己身上帶著的所有干糧,和葉飄零一起送到村民的手中。
但是顯然這些村民怕,是真的怕,盡管張振宇和葉飄零以及秦可欣沒有任何的惡意,但是這些人顯然經歷了什麼。
張振宇的心再次像是被誰劃了一刀,重重的一刀,切在心上,在心房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這樣的情景只能說明一點,不僅僅是英軍搶劫了這處村子,而且,滿清的軍隊必然在離開的時候也洗劫了這里。而且,按照村民此時的表現來看,兩次洗劫之後,村子里也經過了爭吵和搶奪。此時留在這里的顯然都是老弱婦孺,估計那些幸存的青壯將村子做了最後一次的洗劫。
人心啊,竟然在戰爭之中這般的扭曲,讓這個村子在戰火之中連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都沒有。
「不要怕,你們怕什麼,我們沒有惡意。」秦可欣幾乎是哭著將手中的干糧遞出去,可是村民就是不敢接。
張振宇看著那個孩子,看著孩子那雙緊緊盯著自己手中干糧的眼楮。
他將敢糧放在一塊干淨的布上,然後人向著身後退走。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不像孩子忍饑挨餓。」張振宇說著,已經退出了這個院子。
當他退出的時候,那個孩子終于掙月兌了大人的束縛,直接搶起地上的干糧,大口大口的送進嘴巴里。
張振宇在那一刻不知為何,不爭氣的想哭,真的,想哭。堂堂七尺男兒,打過仗,殺過人,好事壞事干過不少。拼過命,流過血,在床上躺著品嘗彈藥帶來的傷痛的日子也經歷過,可是那些時候,最多也就是咬咬牙。可是此時卻眼楮如此的不爭氣。
而那邊,兩個女孩子早就哭的眼淚都止不住了,她們看到張振宇的舉動,也紛紛將干糧放在地上,人慢慢退走。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身影從一處隱蔽的地方沖了出來,那個身影很快,非常的快,那個身影直接沖到放在地上的干糧,搶走了葉飄零送給一個孤苦老人的干糧。那是一個乞丐,或者是村子里一個還算有些生存能力的人。
張振宇看到,馬上迎了上去,那個人搶奪到干糧,就往嘴巴里送,人就要逃走,卻看到一道影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剛剛看到那個人影,就感覺自己腿上一疼,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去,他還沒有起身,就感覺自己的領口一緊,自己被人直接用手提了起來。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那個人喊著,張振宇此時才看清楚,那是一個半大孩子,有十四五歲的年紀,按照這個時代的標準,已經是一個小大人了。
張振宇本來想狠狠教訓教訓這個搶奪干糧的人,但是看到這個人的樣子,張振宇卻沒有動手。
「好,我不打你,你告訴我,村子里到底發生了什麼?」張振宇並不防看拽著他的領口,而是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