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城樓之上還是能聞見一絲絲血腥味道,在加上霧重,這一方地方簡直比起森羅地府還要陰冷,齊洛攏攏自己的披風,「找齊洛有事?」
「你太多管閑事了。」鐘離玨言簡意賅,語氣冰冷,「下不為例!」這句是在警告。
對于這樣的警告,齊洛一笑置之,道︰「在管,你能將我如何。」漫不經心的一句話,卻帶著堅決,還有下次,他還是會管。
「你別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鐘離玨道,齊洛眸光不動,顯然沒把他的話當回事兒。
「我當然知道你能隨便將我如何,但是我齊洛也不是能任你宰割的人。」
「當日也是你派人請我來的,我也如你所要求做到了頂力支持,怎麼?想過河拆橋。」
鐘離玨陰騖的眼一瞪,猜不透他想說什麼,「話說明白點。」
「我要娶她!」他鄭重宣告。
果然,三日後鐘離玨一紙婚書就將她賜婚給了齊洛,美其名曰︰聯姻。
鐘離靈月起初被這紙婚書嚇得一臉煞白,甚至有了被人趁人之危的感覺,更是仇視鐘離玨,甚至是齊洛。
她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成了屠夫刀下的無辜羔羊,或是用來祭祀的美味貢品……無論過程如何,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任人宰割……
「殿下,宮里送來了鳳冠霞帔。」香雲小心翼翼的說著,鐘離靈月一臉茫然,只應句知道了。
公主府內的西南院,穿過一片竹林,就是藥房,其中還有一間小齋,是鐘離靈月休息之所,還有一庭花樹,多是櫻花之類,長廊的個樣盆摘中種植著郁郁蔥蔥的翠綠植物,有草藥也有花卉,山石桐葉茂翠綠,秋石斛蘭姝麗耐開,玉麝翠綠不凋,當這些花香與藥香夾雜交匯在一起時,就融合成了一種十分奇異而美妙味道,這地方上她情景之所,可今日從中傳來了激烈的吵鬧聲,香雲也規矩的候在院外,不敢進去。
其實那吵鬧聲,多是鐘離靈月的聲音,偶帶上幾句男人的無奈之音。
「我不能嫁給你!」她不知道已經是爭吵後自己第幾次告訴他了。
「為什麼?」齊洛也是不知道自己第幾次問她了。
她根本不了解他,他一會兒與鐘離淵稱兄道弟,進了徐城儼然又成了鐘離玨的財神爺,她心中其實是害怕的吧,她現在處境本就處于懸崖邊,她可不想整天身後還藏著一個能隨時都能給上自己一刀的人。
「齊洛,我看不透你…你和鐘離淵,還有鐘離玨的關系,甚至你就這樣憑白無故的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是看不懂你。」她根本想不出他想干什麼,
「那就別看,相信我就好。」
「相信你?」鐘離靈月隱隱一笑,覺得這話真是萬分可笑,「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啊?」齊洛,你憑什麼!
她抽出袖中的小刀,對準他的眉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做出如此舉動,就是在心情極端絕望時下意識的一個動作,「我殺了你!」
齊洛卻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將她發顫握刀的手對準自己的心,「看準了捅,捅死算我的,捅不死,我明兒還纏著你,下輩子也纏著你。」
他一氣呵成,鐘離靈月呆楞原地,話語也變得斷斷續續︰「你…到底…想…怎麼樣!」
「娶你啊。」他繼續一副閑適輕松的樣子,「三日後就會大婚。」
鐘離靈月美麗的眸子除了淚水,卻無一絲神采,「滾,滾出去。」
齊洛聳肩,嘴角的弧度甚是愉悅,「不過,你要什麼聘禮,我有很多…。」…。寶貝。
「滾出去!」她放大了嗓音,指著門口,齊洛依言走了出去。
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但用在齊洛身上,不三不四怎麼都覺得不太妥當。
「少主,這婚…」不三擔心道,「這姑娘不好對付啊。」他以為自己主人跟人單挑呢。
「不如,先搶回陵關,餓上十幾天,什麼都服了!」不四說話如人般粗曠。
齊洛白了他們好幾眼,嘴唇輕啟,「不屑!」他不會這麼對她的,不然在送她到徐城的途中他就這麼干了,可是對單依緣這個女人不能這麼做,他相信以往的她在其他男人身邊是如何的靈動美麗的,他來的太晚,靈動不在,她的光彩也被自己隱藏至深,不在為任何人綻開,所以不能硬來,得軟著來。
窗外,竹影搖搖,從糊著的薄紗透進來映在雪白的牆壁,陰陰翠潤,生出幾許涼意來。
她一身素色的月白衣衫,濃密的烏發如瀑布垂下,挽著一個簡單的髻,沒有任何珍寶首飾,只在左鬢發間,簪了朵淡粉色花兒,十分清麗。
斜倚在軟榻上,整晚的心緒不寧讓她的秀眉不自覺得蹙起。
窗欞微動,只見黑影閃現,那一身黑衣,身型卻是熟悉的,「依兒。」果然,皇甫少恆。
「你來做干什麼。」她睜開眼楮,看著一國之主做出的荒唐事,皇甫少恆扯下面紗,眼中低落,垂著頭,看了她一眼後,又垂了下去,「為什麼要騙我?」騙得他好慘,他真以為她已經死了,每每被噩夢驚醒才發現,她是真的不在了自己身邊,他又不敢到忘憂峰,他怕噩夢成真,只能呆在冰冷的王宮中恍惚度日,等到探子找回她的消息,卻是她要另嫁她人,「單依緣我想掐死你!」
「你是誰!?」鐘離靈月起身,問著彼此都不懂的話,瞳眸里的水霧卻更甚,終于凝成淚珠,一滴,一滴地從眼角滑落,「你是誰!」她的嘶喊近乎絕望,「皇甫少恆,我求你放過我的,你為什麼還要出現!」難道他不知道只要見到他,她就會想到慘死的澈兒嗎。
「我放了你,誰來放過我。」他上前緊緊將她擁進懷中,自己的淚也落了下來,他真的什麼都不要了,王位,權利,一切都不要了,只要她回到自己身邊。
「殺了我吧,依兒,我難受。」沒有她在身邊,他生不如死,還有那個已死的孩子好象也開始纏上他了,噩夢中總是有那個孩子的嬉笑玩鬧聲。
「你在不走,我就叫人了。」她冰冷著臉警告,卻不掙扎,皇甫少恆唰一下被凍在原地,手緩緩的垂下,她也趁機掙出他的禁錮,走回榻邊,坐下,慢慢道︰「我才不會殺你。」看著他的痛苦,她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快意立刻填滿她的心,不罷休的繼續道︰「皇甫少恆你要好好活著,你要好好看著我是如何給澈兒報仇的。」
「我才是…罪魁禍首。」他痛苦的回望她,眼中彌漫著水光,「我錯了,依兒,我真的錯了。」他開始後悔所有做過的事,如果他沒做過那些事,現在他會是最幸福的人,孩子在身邊脆聲聲的叫著他父王,而她也還在自己身邊,一聲聲的叫著他少恆。
他長睫微垂,斂去眸中的點點淚意,明眸閃耀,「皇甫少恆,我就是要嫁給齊洛,我知道你和鐘離玨都想借助他的財力。」她就是要在給他捅上一刀,她就是要抓住齊洛,她想通了,齊洛是她報仇時不可或缺的一粒棋子。
「公主算什麼。」她拂袖坐下,「我要做齊洛的夫人。」成為齊家少夫人,她就可以牽制他們。
所以,錢真是好東西,她剛才還拒絕齊洛,想想真傻。
「我不許!不許你嫁給任何人!」他發瘋般上前,又想拉住她,可是下刻她卻使盡力氣推他,「別踫我!」她嫌惡的躲開他,道︰「別跟我說不許,我與你現在什麼關系都沒有了,以往嫁你的是單依緣,現今兒站在你面前的是誰。」她問他,眼底不帶任何感情。
「是我鐘離靈月,南涼的臨真公主!」
皇甫少恆啞語,頹廢的倚在屏風邊,沉默了許久,他開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狠?」
「……」
「因為我不是皇甫少卿,如果是皇甫少卿你還會像對我這樣對他嗎?…從來你最愛的只有他,就算在他做那麼多傷害你的事後,你還是愛他的。」他苦笑,說︰「城牆下,你情願用那麼激烈的方式換取皇甫承,也只是不想看見他受到屈辱,不想你與他的兒子受到任何傷害……就如當年你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與他在一起,你日後與我在一起也只是對我的愧疚而已…單依緣你的心真狠,可你對那個人卻那麼寬容。」他大吼︰「你這個賤人!」
月色下,她冷然的視線已直直地向他掃過來,「他也一樣!」對他,對皇甫少卿,她一樣。
茶樓上,清雅幽靜如常,房間臨窗的架上擱著幾盆蘭花,青翠喜人,溫潤的空氣里浮動著淡淡的蘭香,一壺竹葉青,兩盞茶具,一個身著白色錦袍的年輕男子,听到門簾微動,他抬起頭,「你來晚了。」
鐘離淵一身素衣,雖已盡力喬裝,但還是掩藏不住一股天生的貴氣。
待入座,他便問︰「如何,他可願見我?」
「高放願意見你。」齊洛眼中笑意不達眼底,轉話道︰「我要和你師妹成親了。」
「恩。」鐘離淵自顧飲茶,酸苦自知,「事情了結了,你將她帶去陵關也好。」
「自然。」齊洛道,「我的娘子自是以後都要跟著我的。」他有些得意的彎起唇,「只是你答應我的可要做到。」
鐘離淵也是一眼冷漠,道︰「想必你與鐘離玨也是談好與我一樣的條件了吧。」
齊洛默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不能怪他狡詐,他也只求一個雙保險,待他們事成後能讓他安然在陵關度一生而已,現在當然也包括單依緣的生死也在他的條件之類。
鐘離淵臉色一黯,「好好對她,我會遵守諾言。」
「多謝。」
「不用。」
三日後,大婚的日子終于來臨,那日她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風光地出嫁,成為全徐城里人人稱羨的話題。
洞房之時,他問她。
「我只是你棋盤上的一粒棋子嗎?」
「是。」
他低著頭,笑著,是也好,至少,曾被你握在手中。
她的回答,能活活痛殺一個人,可他卻含笑接受,齊洛揭起蓋頭後就拿起枕頭被子轉身走向軟榻,睡覺。
她僵在床邊,想想都可笑,這是她第三次嫁人,說真的,沒什麼感覺,可看到他受傷的眼神,和略顯得單薄的身子躺在軟榻上時,心中突然覺得內疚和難受,「齊洛,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想傷你,可是…」
齊洛明顯沒有睡著,大紅的喜服有娥眉有月兌下,肩膀微動著,「別說了…。我會幫你,不會騙你。」
鐘離靈月斂下眼,「其實,你可以不幫我的,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你本不該卷進這些事中的,我也不想連累你。」她知道,齊洛今夜的悲傷,教她心悸。
齊洛翻身下榻,一雙明眸凝著她,她也靜默下來,望住他深沉的眼。
「我沒想過要你報答我什麼,況且現在我並未為你做什麼,所以你不要有負擔。」
「齊洛,我不知道以後你會發生什麼。」她眼中擔心,前晚皇甫少恆臨走時,凶狠的警告過她。
他說,單依緣你嫁吧,不管你嫁給誰,到最後,你都只能是我皇甫少恆的,我會讓那個娶你的男人後悔一輩子!
「我能發生什麼?」他怔怔反問,「你在擔心我?」
她搖頭,可確實是在擔心的,「在你之前,我嫁過兩個男人,你為什麼非要娶我呢?」這個問題,她已經想問很久了。
「我也不知道。」他露齒一笑,難道他能扯過她,大聲的告訴她,單依緣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
顯然,不可以。
鐘離靈月自己听到如此理由也是無可奈何的一笑,「歇息吧。」
桃花盛放的三月,溧陽山早已春機昂然。
「明王好箭法。」
「多謝公主夸獎。」高放收放弓箭,確有大將之風,鐘離靈月一身素白從馬上下來,齊洛隨在她身後,「明王今兒是獵了多少?」
「駙馬爺,不多不少,四只。」高放看著馬背上那四只白狐狸,昂首得意道︰「不如做件披肩送給公主殿下。」
鐘離靈月淡淡一笑,清麗的臉上多是滿意之色,「那臨真要謝謝王爺了。」
這時齊洛上前,笑道︰「听說明王的愛妾前幾日為王爺生下了一位小公子。」
高放听此大笑,點頭應和,「是啊,本王的第一個兒子。」
「那正好。」齊洛說話游刃有余,閑適合度,「我與公主殿下正好有一份禮物送給小公子。」說罷,侍衛上前將一個錦盒奉上,打開一看,高放眼中歡喜,「太貴重了吧。」
南疆東珠,世間難得的稀罕物,據說夜晚一顆就能照亮一室光華,鐘離靈月眼中冷漠,卻眼角帶笑,高放這老狐狸與鐘離淵見面後也沒有明確表示要歸順,言語閃躲,卻又跪在鐘離淵面前聲聲控訴鐘離玨如何逼迫他,果然老謀深算。
「哪的話啊。」鐘離靈月接話道,「王爺收下就是。」
第二日,果然,高放派人將一件白狐狸毛披肩送往了公主府。
「他應該不會反悔了吧。」齊洛開口問,她挑眉很有信心的點點頭,「你這次破費了。」
「為你,我什麼都願意給。」齊洛的話在她意料之內,因為他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我給不了你什麼。」鐘離靈月平淡的道,坐下。
洛微一頷首,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沒關系。」他也只是想試試,試試這個女人是不是真到那麼一天,他做盡了一切後還是一副鐵石心腸。
這時,香雲走進後院,回她有人來見,就在門外。
鐘離靈月在徐城沒認識幾人,所以就說了不見,可不想香雲出去後不久,就傳來門外一個渾厚的聲音,「死丫頭,怎麼的,不認識人了!」
鐘離靈月眼中一喜,放下茶杯,徑直走出了後院,齊洛看著她眼中忽然飛揚起的笑意,覺得奇怪,就跟著她一起走了出來,想看個究竟。
門外,當她看見那個衣衫簡樸人後,她一臉正色,但是總給人一種她想大笑一場的感覺,「不想活了?」
只見石梯下那人止了聲,但一臉高傲,雖衣著簡樸吧,但神情姿態總透著幾分天然而成的貴氣,「是啊,不活了。」那人一副不怕死的樣子,兩人對峙時又彼此好象有著幾分熟悉。
「死丫頭!」
「老家伙!」
鐘離靈月轉身甩袖進府,吩咐侍衛道︰「帶他進來。」
西南院,藥房
來人早已換上了干淨的一身,陽光下黑眸顯出幾分堅毅,倒與南涼男子有幾分相似,齊洛坐于一邊,一直不說話,他當然知道對面人是誰,給自己治療過的人,以前的忘憂老人,如今的鐘離水月。
只不過,他似乎年輕了許多,所以剛才在門外他一時半會沒想起來。
「我以為你死了。」
「死不了。」單秋白一抬頭,凌厲且清澈的目光,不偏不倚,與她對上,「心願未了,我才不會死。」
「什麼心願?」她明知故問,心願不就是在見她娘親一面嗎,其實她也很想見一面這位傳說中讓南涼月帝一夜禪位的親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