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懷谷在房門外徘徊著,好幾次都要開門走進去了,卻又轉身止步。
就這樣來來回回的,像個神經病一樣在自家某個房門前跛步。
「少爺,是發生什麼事了,您怎麼這麼晚還沒睡?是不是那個女人又惹您生氣?我去教訓教訓她。」彭嬸剛巡完二樓的門窗,正打算下樓時,剛好撞上站在華思思房門前的奚懷谷,遂關心的問。
「彭嬸,妳先去睡吧。」奚懷谷有點尷尬的道。
「這怎麼可以,我的小少爺還沒睡,我怎麼睡得著。」
在彭嬸眼中,奚懷谷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小少爺,畢竟她可是打從奚懷谷小時候就在美家當佣人了,一直以來,缺少母愛的奚懷谷都是她在打點照料,未嫁的她把他當成兒子一樣在照顧關切。
也因此,她在奚家的地位不似一般佣人,自然說話也就大聲了些。
「我就要睡了,妳先下去吧。」奚懷谷低聲道。
「那好吧,少爺您也早點休息,別累壞身子了。」彭嬸不放心的提醒。
「我知道。」奚懷谷點點頭。
送走彭嬸後,他頓了頓,伸手打開了華思思的房門。
只見房內一片漆黑,只有自落地窗灑入的月光隱隱約約帶來些亮度,恰好讓他可以看見那裹著被單躺在床上的身影。
自從晚上那頓讓人食不知味的麻辣鍋之後,她就一直沒有再說過話,所有的情緒又隱藏在機械似的回答與表情後,讓他一直耿耿于懷。
「咳咳——」他假意干咳了幾聲,提醒她他的存在。
床上背對著他的身影明顯僵了僵。即使光線昏暗,他依然可以看清楚她的動靜。
「你還沒睡吧?」他走近床邊問。
華思思沒有回答,只是翻開棉被,自床上站起身,開始動手解著衣衫。
「住手。」她的動作讓他懊惱。
華思思的手停在已經褪到腰際的衣服,木然的看向他。
「該死,我不是來……來要你的。」沒錯,又是他,是他命令她必須在他想要的時候,自動月兌光衣服躺在床上等他。
但現在他卻對這樣的行為該死的感到惱怒,氣自己當初為何要因為復仇,這樣殘忍地蹂躪她的尊嚴。
「那請問您有什麼吩咐嗎?」她的聲音跟她的目光一樣,沒有一絲生氣。
「我是來……先把衣服穿上吧。」她白皙的肌膚光滑無瑕,在月光映照下似瓖了金邊,令他炫目,體內的輕易被點燃。
雖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沒生命的洋女圭女圭,但他的目光依然讓她渾身輕顫燒燙,壓抑著羞報困窘,她緩緩拉起衣服,佯裝平靜。
此刻她的長發披在身後,空洞的大眼在月色下顯得更加幽黑,令他見了不禁擰緊了心。
他穿越時空回到過去,為的可不是再折磨彼此一次。
奚懷谷嘆了口氣,動作雖輕,在寂靜的房內卻清晰可聞。
「我不是有意……不,我原本是有意的,但我後悔了。」這是他道歉的方式。
華思思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回應,「嗯。」
「你沒听到嗎?我說我後悔那樣對你。」她的反應讓他聲起了眉。
她又望了他一眼,還是一樣冷淡,「謝謝你。」他又想先讓她卸下心防,然後再狠狠重擊她嗎?她不會再被騙了。
「我不是要你道謝,該死,你罵我好了。」他懊惱低咒。
「我只是你的情婦,我有什麼資格罵主人?」她幽幽開口。
「那我罵自己總可以了吧?我是大壞蛋、王八蛋,我人神共憤、我……」
「夠了。」她忍不住截斷他的自我詛咒,褪去了淡漠神色,揚高聲調道︰「你要罵就罵我吧,是我爸爸害你家破產,是我爸爸害你的父親自殺,一切都是我爸的錯,是我們該罵、是我們不要臉。」
「你說得沒錯,都是你爸的錯。」看著華思思情緒崩潰,奚懷谷的心中也不好過。
「所以你盡避懲罰我沒關系,那是我應得的,我無話可說,但是,請你不要對我好,連一點點都不要。」那比起羞辱嘲弄更讓她無法承受。
「不對,是你爸犯的錯,怎麼能怪你?」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淚痕斑斑的臉,心髒摔成了一團,這個體認,可是他花了五年才領悟到的。
「拜托不要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講話,我會以為你想對我好。」她懇求,不想讓自己早就傷痕累累的心更加疲累。
「如果,我是真的想對你好呢?」他望進她的淚眼,情不自禁沖口而出,並在她露出一臉困惑驚愕時覆上了她的唇,深深吻住了她。
從那晚之後,他對她的態度改變得更加明顯,連彭嬸都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
雖然他的表情也許依然陰沉,但看著她的目光卻開始帶著溫度,也不再苛刻的對待她,免了許多為了羞辱她而設立的規矩——至少她不用再站著看他用餐、不用再撿菜尾,甚至他還交代佣人照她喜歡吃的東西準備三餐,讓華思思大感意外。
「少爺,您最近對她似乎太寬容了。」彭嬸忍不住在奚懷谷準備出門上班時出聲提醒。
奚懷谷斂眉,拿起公事包,沒有回答。
「少爺,您看看,她最近早上竟然還睡得比您晚,你心都要去公司了,她卻賴在樓上,沒在門口跪著替您穿鞋,真是太不象話了。」彭嬸一一數落著華思思的罪狀。
「是我要她多睡點,以後不需要她送我了。」奚懷谷淡淡道。
「這……這不好吧?」彭嬸不苟同的聲起眉頭。
「還有,等她起床後,記得看著她把早餐吃完,她太瘦了。」奚懷谷才踏出一步,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交代。
「少爺?!」彭嬸錯愕的看著他,好像在看什麼外星生物似的。
「我去公司了,再讓她多睡一點。」無視彭嬸的驚訝,奚懷谷倒是一神情愉悅的走出家門。
反了反了,這簡直就是反了,那個妖女肯定不知道用了什麼招數迷惑少爺,少爺才會暫時忘記家破人亡之仇,對那女人起了憐憫之心。
不過她彭嬸可沒這麼容易被哄騙上當,老爺生前待她不薄,她絕對不會原諒害老爺破產自殺的仇人跟他的女兒。
彭嬸思忖了會,沖到後頭拿了吸塵器,邁著笨重的腳步沖上樓去,門都沒敲就闖進華思思的房內,插上電源,不顧床上的華思思還在休息,故意打開開關,沒頭沒腦的在房內亂揮一通。
「彭嬸?」華思思被吵雜的聲音驚醒,整個人自床上跳坐而起。
「你也知道該起床了嗎?是要我幫你打水洗臉,還是要我替你拿鞋過來啊?」
彭嬸關掉吸塵器,冷嘲熱諷的斜睨著她。
「我馬上起來。」華思思攏了攏掉落額邊的發絲,趕緊下床,走向浴廁準備盥洗。
「慢著,我有些話要告訴你。」彭嬸喊住了華思思,揚起下巴道。
「有什麼事嗎?」華思思停下腳步,平靜的面對她。
她能理解彭嬸對她的敵意,也早已習慣她對自己的不友善。
「你不要以為少爺最近對你比較寬容,你就可以拿喬了,告訴你,少爺是心地善良,才會一時迷惑,被你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給騙了,不過你那招對我可沒用,該做的你一樣也不能少。」彭嬸冷哼了聲。
「我知道。」華思思回應。
「知道最好,那現在都幾點了還在睡,你以為你真的是少夫人嗎?我呸,以後家里的清潔工作就交給你了,舉凡洗廁所、打掃拖地全都由你負責。」既然少爺開始不忍心,那就由她來接手好好折磨她。
華思思的臉色微微凝住。
「怎麼,不想做?不想做的話就把老爺的命還來啊,叫你爸把從老爺這邊騙走的財產全吐出來!」彭嬸咄咄逼人道。
華思思無語反駁,只能輕輕點頭,「我會做好的。」彌補吧,誰要她父親罪孽深重,身為女兒,她只能盡量替父親贖罪。
「那還不快點?少爺回家前我會全部檢查一遍,你不要妄想偷懶,還有,自己的房間自己吸干淨!」彭嬸頤指氣使的交代了幾句,留下吸塵器之後,昂首走出了房門。
看著躺在地上的吸塵器,華思思輕嘆了聲,將吸塵器先拿起立放在一旁,迅速將自己打理完畢,讓長發在腦後束起,換上寬松的T恤與運動褲方便活動,開始一一執行彭嬸交代的工作。
她有自知之明,即使奚懷谷對她不再像一開始的仇視與絕情,甚至讓她有種自己被寵愛的錯覺,她依然是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之女,這個事實永遠都無法改變。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態度會突然不同,或許是如她想象的,這是另一種折磨她的方式,可即使如此,那意外的「友善」卻還是讓她竄到窩心,偷偷開心著,偷偷的……繼續愛著他。
「瀚宇決定取消合作計劃?」奚懷谷皺了皺眉,詢問著秘書。
「呃……是、是的。」徐靜文無奈的回答。
「什麼理由?」這樁合作計劃對兩間公司都有非常大的好處,他想不出來對方拒絕的理由。
徐靜文吞吞吐吐,嚅囁著說不出口。
「說!」奚懷谷沉聲命令。
「季總裁說,他不想跟一個不守時又會說謊的人成為合作伙伴。」徐靜文艱困的把梗在喉頭的話給吐了出來。
奚懷谷怔了怔,憶起之前打給季東昕的那通電話。
懊死,這家伙還是這麼機車。
「董事長?」徐靜文怯怯的看著黑眸危險眯起的奚懷谷。
「沒事,你先出去吧。」奚懷谷拿起手機,決定找季東昕出來好好聊聊。
「是。」徐靜文欠了欠身,迅速退了出去。
一等徐靜文帶上門,奚懷谷馬上撥打熟悉的電話號碼,然而電話響了幾聲後,隨即就被掛斷。
奚懷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分明是故意不接。
看來季東昕是把他列入拒接的黑名單了?
這家伙。
沒好氣的收線,奚懷谷站起身,準備直接上門找人,這筆生意他可不能搞砸,這關系著C.H進軍大陸市場的成功關鍵,他需要瀚宇的通路。
再說,他也不希望失去季東昕這個好朋友。
「嘟——嘟——」內線電話突然響起,止住了他的腳步。
「什麼事?」他接起電話問。
「董事長,長霖金控總裁夫人金女士來訪,要請她進去嗎?」徐靜文間。
這麼快就來興師問罪?
奚懷谷扯了扯唇,淡淡道:「請她進來吧。」
「是。」徐靜文應了聲後收線。
沒幾秒,門口傳來敲門聲。
「請進。」奚懷谷坐四位置上,出聲應道。
「懷谷,突然造訪,沒打擾到你吧?」金佩茹笑呵呵的走了進來,身旁還跟著一個裝扮時靈的年輕女子。
奚懷谷的視線掃過金佩茹身邊的女人,起身邊朝一旁的沙發走去,邊道︰「不會,請坐。」
金佩茹跟身旁的女子互看了眼,然後一起優雅地坐下。
「你一定很納悶我怎麼會突然來找你是吧?」金佩茹的臉上掛著招牌笑容。
「上次宴會是我失禮了,正想找一天登門致歉,沒想到您先來了。」奚懷谷不失客套的應對,畢竟長霖金控在資金方面對C.H多有幫助,他不能不給她面子。
「曖,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我相信你那麼做一定有你的原因。」金佩茹不介意的笑了笑,「不過你也算說對了一半,我的確是為了那天的事情來的。」
「喔?您請說。」奚懷谷微微挑起了眉,又噙了坐在她身旁的女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