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納斯爺爺讓我離去,我必是不能的,現下阿嬤不知出了什麼狀況,我定然要回去一探究竟。于是,我把心一橫,握起長長的船篙,奮力向著渡口的那點明滅火光劃去。
我拼命忍住動蕩不安的心率,咬著牙,以盡快的速度努力將漁船向著燈火靠近,全然不顧磨破的手心。
船還沒來得及靠岸,我立刻躍進齊小腿深的水中,用盡全力往落英寨跑去。遠遠的,我听見樹木「 里啪啦」剝裂的聲響,越是靠近,樹脂燃燒後散發的焦臭味便越發的濃重起來。我心中一緊,大叫不妙。
果不其然,落英寨西南角的藥爐已經燃起了熊熊的熱火,雖還未靠近,我卻已能感覺到迎面不斷侵襲而來的騰騰熱浪。
「阿嬤!」我大叫一聲欲想躍過外圍躁動的人群沖進火堆,卻被阿木里從側面一把將我抱住。
阿木里死死按住我不斷扭動的身體,大聲說道,「月娃!月娃,你冷靜點!」
「不!阿嬤還在里面,還在里面那!」我不斷掙月兌著他雙臂的束縛,大聲喊道,眼淚瞬間流了下來。
「你放開我,放開我!」我手腳不斷踢打著阿木里,阿木里卻毫無反應,反而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咬著牙,一直隱忍著並不未言語。
突然,我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藥爐附近的水域上岸,還未等眾人注意到他,他就已邁著飛快的步子,毫不遲疑的奔進了熊熊的烈火之中。待大家反應過來時,卻只看得頹然倒下的橫梁,和不斷綻放和剝落的火星。
「不——」我大叫一聲,登時雙腿發軟,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待我醒來時,已是後半夜。熊熊的烈火仍舊不斷的蔓延著,毫無示弱的趨勢。周遭的人群已然散去不少,還有一些受過阿嬤恩惠的,一臉悲戚的跪倒在那里,黯然痛哭。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倚倒在阿木里懷中,想要動彈,渾身卻氣力全無。
或許是因了剛剛太過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此刻我的心情竟然平靜到有些漠然。
我低聲冷冷的問道,「為什麼不不救人?」
「其實這火早就燃了,我曾沖進去救人,可是藥婆婆已經回天乏術。當時火勢太大,我頭頂的橫梁又突然墜落,不得已,我這才跑了出來,只可惜未能留住婆婆的全尸。」阿木里聲色悲戚,言語卻也平靜,仿佛在講著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一般。
我突然有些激動起來,聲音顫抖著叫喊道,「那克納斯爺爺呢?我知道你是看到的,為什麼不救,為什麼?」
「一心求死的人,救得一次,也是就不得第二次的。」
「一心求死……」我喃喃自語,登時明白了克納斯爺爺對阿嬤是怎樣的不悔深情。
阿木里突然揚起嘴角,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給藥婆婆和克納斯爺爺唱一首歌吧。讓他們知道,月娃會開心的生活。」
我點點頭,遲疑了片刻,輕聲唱了起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歌聲還未落,我早已淚流滿面。這是我第二次唱起這首歌謠,第一次是唱予娜雅听,那時我還不明了這詞曲中幸福的味道。而此刻,周遭松脂燃燒的味道卻變作春日里桃花的清香,環繞在藥廬周圍,環繞在阿嬤和克納斯爺爺的周圍。
我只願下一世,阿嬤也爺爺不再這般苦楚,喝一口孟婆湯,忘卻前世與今生的種種帷障,只肖做一對平實的伴侶,之子于歸,宜其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