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再不作聲,她知道她的任何語言都比現在的月光更要蒼白。但她的信念還沒熄滅,她相信荀師傅在將來的某天,一定在感念她認真努力的份上,教她唱戲。
這時候院門吱呀地響了聲。凝香看到喜哥在荀師傅門口張了一張,就回去師哥們休息的大屋子去了。
凝香等了很久。直到荀師傅說︰「你也去了罷。」才松口聲溜出來,還不忘回手將師傅的門帶上。
凝香們依然練功,吃飯,學戲,吵架,挨打,和好……
只是荀師傅不再管喜哥的事,仿佛喜哥只是多余的一個人。
喜哥獨自唱戲,有的時候教凝香折子戲。但再也沒有帶凝香去過花園。
一個多月後,主家真的又來了京城的客人。其中自然有寧少爺。
主家差人將荀師傅叫了去。爽子師哥又興頭頭起來,他竄到正在凝神補戲裝的喜哥身邊,捅了喜哥一把,喜哥惱道︰「干什麼?」
爽子揚著眉毛嘻嘻笑︰「喜哥,你倒沉得住氣啊,荀師傅等會回來就招呼你上京城啦。要是你成了京城里的戲骨子,回來接應我們也沾沾光啊。」
喜哥埋頭將線咬斷了,凝神將戲服小心地撫著。
爽子不甘心,將喜哥的戲服拉了去,丟在一邊︰「啊呀,這麼舊的戲服不要了,不要了。等你到了京城,怕都是穿度身訂制的了,還看得上這麼種縫縫補補的?只是別忘了我們……」
「啪——」一聲脆響,爽子師哥捂著臉,呆望喜哥。
凝香亦訝然望著喜哥,喜哥一直以文氣規矩折服師弟師妹,今日動手打人倒是頭回。
喜哥自己紅了臉,好似挨打的是他。他不出一聲,附身撿起戲服,回到屋子里去。
爽子這才回味過來,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含混咕嚕著︰「你打我,嗚嗚,你打我,馬上我告訴師傅去,嗚嗚嗚,你欺負人,嗚嗚嗚……你……」
荀師傅應聲進了院子,爽子趕緊迎上︰「師傅,喜哥他……」
荀師傅臉色通紅,立眉豎眼,隨手抄起了一根跑龍套使的木槍。爽子看到師傅神色凌然,手里的木槍頭泛著寒光,頓時啞住。
師傅卻對爽子視而不見,大聲叫到︰「喜哥,你出來,出來。」
頓了一會,喜哥低頭走出來,站到師傅跟前。
荀師傅閉上眼,好似積蓄力氣,終于嘆口氣,拿起木槍。凝香听到木槍在空氣里破風而落,落到喜哥身上發出沉悶的「啪——」聲,一聲接一聲。
半天里,只有那單調的聲音。
爽子終于反應過來,他想去拉師傅的手,說︰「師傅,別打了,別打了,師傅,是我招惹喜哥的,是我啊,是我啊,師傅,不關喜哥的事。」
爽子著急地左撲右撲,都撲不到師傅的手。喜哥終于「撲」一聲跪下了,隨著「啪」一聲木槍折斷了。爽子得空趕緊拉住了師傅的手,師傅一甩手丟開他,轉身再拿起一根木槍,繼續掄起來朝喜哥身上打去。
爽子再也不敢拉師傅了。
一柄又一柄的木槍被打折了。荀師傅終于打得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院子里寂然無聲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