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凝香訝然的目光,喜哥嘆口氣︰「你不肯嗎?」
「肯。」凝香說,「後花園就是上次你帶我去的那個園子末?」
「嗯。」
喜哥歪在凝香身上,倆人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卻沒有踫到人,許是大家都是臨散的心,無可換回的懶散,連荀師傅屋里也沒半點聲息。
喜哥倚著凝香過了熟悉的月亮門,轉過回廊,漸漸身上的傷痛麻木,腳步也輕快起來,好似凝香被他帶著在飛走一樣。
已將入冬的園子有了起初蕭殺的荒涼,冷風調戲著黃葉,一片一片打到人身上。當初生機蓬勃的荷花池只飄著些無可奈何的丁零樹葉,沒有方向地在水面上打著回旋。
凝香和喜哥探過假山,遠遠地看見一人坐在水池邊,呆看黃葉飄零。
背影看上去,是朦朧。一縷香發以湖綠色的薄綢襖為背景,在風里跳著悲傷的舞蹈。似是當初一面的小姐,只是沒有了絹扇。
喜哥和凝香的腳步似乎未曾入她的耳,只至喜哥輕咳一聲,她的身子才震了一震。
良久,她站起來,轉過身,似乎也沒什麼淚,只是面色枯萎,發絲凌亂。她微笑了一下,說︰「你,終于還是來了。」
喜哥低頭不語,依然只盯著小姐的半截裙子和半截鞋面。
「我便沒許你什麼,你何苦作踐自己?」小姐的聲音似乎被寒風吹得東飄西飄。
「許不許是你,應不應是我。我是非你而作踐自己。不過是一份心揉碎了,散在這池里,卻被魚當了餌。奈何天?」
「你叫我情何以堪?」
「哪份情?」喜哥輕笑一聲︰「呃,還是此份情薄彼份情濃?」
小姐站在薄冬陽光照不到的樹蔭里,面上霎那青灰一片。煎熬不過,小姐哀怨盯牢了喜哥的眼,說︰「好,前生欠你的,今世就還你。」一頓足,扭身去了。
喜哥的目光被小姐牽著拐了幾拐,終于失去了目標。
凝香看喜哥眼神空茫呆瞪,擔心被人抓了亂闖園子的現行,牽了牽喜哥的衣角。喜哥一轉身,似喝醉了的貴妃,彎身伏在凝香幼弱肩頭輕笑︰「呵,你瞧,你瞧。我是快了心了,讓她也嘗到了負情的滋味。可,凝香,為何我比先前更不快活了呢?我傷了她,為何疼的卻是我自己?」
凝香只緊張地道︰「喜哥,我們走罷,回去罷。」
「走?還走得掉嗎?我是走不掉了。」喜哥丟了凝香的手,坐到方才小姐坐的山石上。
凝香怕他恍惚失足跌到水里,拽他起來,拉拉扯扯地帶著他回到屋里。
慧師哥和鳳兒師姐進來,焦急道︰「你們去哪里啦?師傅剛才找凝香,叫我們找了老半天了。」
凝香隨著趕到荀師傅屋里。荀師傅坐在桌邊,容顏憔悴。凝香立了半天,荀師傅才開口說︰「凝香。」
「嗯。「凝香趕緊站到跟前。
「我曾經立志要教你戲的,我相信你會學得好。比喜哥更好。喜哥入戲太深,怪我當初教得不好。戲里戲外是兩番人生,為何我識不透,喜哥也識不透呢?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只是我們散得太匆忙了些,只是喜哥怎麼散得比我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