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正在張望,一位軍官樣的人推搡她︰「去去去,小毛孩子趕快回家去。今兒街上戒嚴,走不走?不走?不走等下也將你抓進去。」一副威脅的口氣。
這威脅正中凝香心意,她正巴不得他們將她抓進去。
王姆姆卻氣喘吁吁地地趕來了,說︰「凝香姑娘,凝香姑娘……」現在逸仙園一個說話的主心骨都沒有了,王姆姆慌得不成樣子了。王姆姆手里抓著一紙公文,她大字不識一個,所以更是心焦。她將公文遞到凝香手里,眼巴巴地望著她。
凝香識得的字也不多,還是當初跟著喜哥從戲文里認得的幾個。她連猜帶蒙,大概知道公文的意思是要人給狄青送行,見最後一面。狄青近日要被作為要犯押解進京正法。
凝香趕回逸仙園,拾掇了幾件狄青的衣物,另外準備了一些錢財,裹在一個小包袱里,帶著那一紙公文,再次趕回軍政府。
這次,值守的軍官仔細地看了看公文,再仔細地檢查了凝香手里的小包袱。再看了看她稚女敕卻冷凝的臉,順手抽了幾張大鈔塞在自己的口袋里,放她進去了。
凝香跟著一個荷槍的矮個子軍人穿過窄窄長長的走廊,再走過一段蕭條的院子,來到一座花崗岩的二層小樓前。
看守的人照樣細讀了公文,才帶著凝香走進去。厚實的花崗岩阻擋了光線,凝香在黑暗的昏光里一路前行。每一座小房子的格柵窗里都透出一雙眼楮,追隨著她。她好似背著一路的眼光。待走到盡頭的一個小房子前,她覺得渾身沉重,幾乎要暈過去,可是她努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子,堅持著。
獄卒打開小門,昏昏一片,起先凝香看不清任何事物的輪廓。倒是狄青先站起來,輕喚一聲︰「凝香。」
凝香緊了幾步走進去。就著樓頂上小洞口不擔心灑進來的一點天光,凝香逐漸看清了屋內的情形,硬磚稻草鋪子上躺著一個人,狄青坐在她的身邊。
不用看,凝香知道那一定是小雅。
狄青倒沒有受刑,只身上走之前漿得平滑的旗袍皺了,狐狸毛圍脖蓋在小雅身上。
狄青接過小包袱,將幾件衣物都拿出來,全都蓋在小雅的身上。凝香湊近了才看得清楚,小雅臉色如灰,氣息微弱,胸口凝著幾點血跡。
凝香趨近,握住小雅的手。她的手不再溫暖,涼如冰,凝香就這樣緊緊地握著,希望自己心里的溫暖透過手心喚醒她甦醒的意志。如她當初對凝香所做的一樣。
狄青將包袱里所有的錢財都塞到獄卒的手里,懇求道︰「大哥,讓我們姐妹三個道個別,說幾句貼己的離別話。」
「你們這些女人真是麻煩。男人犯法你們也攪和進去。唉,連犯法也犯得這麼拖泥帶水……」獄卒叨叨著嘴,然而還是轉身走開了。
狄青抓住凝香的手,說︰「凝香,這封信一定收好。後天,我將要被押解到北平,你照著這個地址去找一個人。該說的話,我都寫在信上,人家讓你怎麼做就怎麼做。不要 。 ,你和我一樣 ,我早看出來了。我早看出來了。」
狄青輕笑說話,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悲傷或者恐懼,她那種天生的鎮定和淡然,此刻愈加顯得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