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莫不語的身上。莫不語一扭身,在沙發上坐下來。她知道,這事一準兒又得她去。
憋屈歸憋屈,除了莫不語,還真的沒有人能擔當將陸言去世的訊息告知香婆婆的任務了。
莫不語默默地數著階梯上樓,在心里演習著見香婆婆該說的話。說的太重了,怕是驚著了老人,那不啻于老樹斷根了。
莫不語敲門不應,便靜悄悄地墊步走近床幕,撩開幃簾。
香氣如斯,倒是自然。
香婆婆還在酣睡,雖是婦人容顏,卻是嬰兒姿態。雙手交疊至于胸前,眉舒目垂,唇角微揚,鼻息輕吐,呼氣如蘭。
莫不語萎然坐于地墊上,頭面貼近被褥的柔軟緞面,不忍心驚擾了此刻安詳靜謐的時光。
約莫一盞茶功夫,香婆婆才悠悠醒來,看到莫不語,泯然一笑。
笑得莫不語心里一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喊了一聲︰「婆婆……」便頓住了。
「有事?」香婆婆覺得了她的欲言又止。
「我先扶你起來。」莫不語將衣架子上搭的香婆婆衣服遞給她。
香婆婆穿戴整齊,莫不語扶她走到洗手間漱口淨面。待香婆婆在輪椅上落座,又去給她新泡了一杯香碧螺。
香婆婆掀起茶盅蓋,看幼細茶葉浮浮沉沉,卻不低頭飲茶,只問莫不語︰「怕是有什麼壞消息吧?」
莫不語挨不過,只得說︰「您睡著的檔兒,陸虎叔叔打了個電話來……」
「是誰接的?」
「我母親。」
「你陸爺爺他……駕鶴西去了麼?」香婆婆這才低頭飲茶,茶水是新倒的,燙得很,她卻不覺得。
「嗯。」莫不語查看香婆婆的臉,她倒平靜,一杯茶一口就全倒到肚里。
「不語,幫我研墨。挑那一塊最好的雁池,水多墨飽最是濃稠。」
「好。」莫不語按照吩咐,梨花紙、雁池墨、紫兔毫準備好。
香婆婆懸腕揮毫,筆下蠅頭小楷紛紛落墨,轉眼就一片墨跡。
莫不語看她寫了一張,再另鋪一張,洋洋灑灑,寫了有七八張光景,卻無絲毫沒有停筆的意思。莫不語怕她累了脊椎,便道︰「婆婆,休息片刻再寫麼?」
「再拖延些時日,怕是老天不給我機會再落墨了。」香婆婆話說著,手腕依然蛟游。
莫不語只能由她。自己在旁邊添了些茶水,待香婆婆喘息間隙,替她揉捏肩膀。
天光漸暗,晚飯時分,香婆婆寫了一桌子的花梨箋,每一張都密密麻麻。莫不語伺候她早早吃了點羹湯,洗漱睡下,她太累。這一桌子的蠅頭小楷好似從她的身體里一個字一個字抽出的一樣,早抽得她心疲神倦。
香婆婆斜躺裘被中,身體是累到極致,卻又一時睡不安穩,想起忘記讓莫不語放下床幃了,自己不想再挪動身子。窗外倒是似明未暗,想必此刻大雪已成規模,天地一色,倒無所謂白日黑夜。
等了若久,睡眠依然難以光臨。香婆婆陷入迷蒙中,仿佛自己是自己的一個噩夢,恍惚中魘住了,想要掙月兌卻怎麼掙月兌不了。陸言卻天降而來,牽起她的手,說︰「凝香姐姐!」香婆婆「忽!」地睜開眼楮,才想起陸言已經先自己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