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歐陽府內的下人們從天方未明時分便開始忙碌了起來。當柳雪醒來時,整個歐陽府早已掛滿了喜慶的紅綢。碩大的「壽」字被貼在了正廳的堂上,府內大廚房的灶火燒的旺旺的,廚娘忙碌的來來去去,準備著壽宴要用的菜肴。
柳雪伸了一個懶腰,夏日的驕陽讓她的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衣服緊貼在粘膩的肌膚上,有些不舒服。
「主子,您醒了。」听到屋內的動靜,一名女子推門進來。暖色的紗裙在她的身上顯得飄逸自然,絲毫沒有夏日的炎熱。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就像是她給人的印象,如水般溫柔。
「春雪?」柳雪眨了眨眼,好不容易看清了進房來的女子,臉上漾開了一抹久別重逢的笑意。
看來,歐陽落雁一回府,就將春雪遣來了呢。
「主子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春雪的手上捧著干淨的衣衫,靜立在房間內,不多言語,卻令人覺得舒服不已。
「先沐浴吧,這身上黏黏的不舒服。」皺了皺眉,柳雪下了床。她現在剛醒,還不是很餓,可身上的粘膩感卻是太難以忍受了。
「是。」春雪領命退下,沒一會兒就捧了一個木桶過來。
那木桶裝滿了熱水,還在冒著氤氳的熱氣。水面上漂浮的花般隨著春雪的步伐左右輕搖,卻沒有灑出來。春雪一人抱著巨大的木桶,步伐平穩的走了進來,將木桶放在了屏風的後面,用手試了試水溫,又將之前拿進來的干淨衣衫掛到了屏風之上,才走到了柳雪的跟前,說道︰「主子,都準備好了。」
柳雪滿意的點了點頭,向著果然還是自家的丫頭使喚起來順手,多面面俱到!她很快就月兌下了身上汗濕的衣衫,鑽進了木桶里。溫水漫過肌膚的瞬間,她忍不住滿足的喟嘆了一聲。
屏風上映出了女子窈窕的身形,蒸騰的霧氣為室內平添了幾分朦朧。春雪看著自己的主子,眼中閃過一抹促狹,語帶挪椰的說道︰「主子,姑爺好像也起了,邀請他一起來用膳嗎?」
嘩啦一聲,木桶的內水飛濺了出來,濕了一地。
柳雪身下一滑,差點被洗澡水給嗆到。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身子緊靠著木桶的邊緣,模樣有些狼狽,聲音還帶著浸水後的干澀,說道︰「春雪,我發現把你交給落雁三年,讓你學壞了。」
「主子,我們可都是跟您學的呀。」春雪的聲音透過屏風傳來,遮去了那一絲絲的悵然。歐陽落雁,那樣一個如謫仙一般飄渺的人,她守了他三年,他卻從未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呿!我看你是要和秋暖同流合污了。」柳雪撇了撇嘴,並沒留意到春雪的異樣,「對了,冬炎回來了嗎?」
「沒有,不過昨日傳信來說,君子文只在信州城外與劍隱山莊的人見了一面,然後就向西去了。」
「向西?」柳雪杏眼一眯,莫非她猜錯了?可,君文成絕不會無緣無故與令狐劍見面,他既然特地來到了信州城,又為何沒有進來?
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想不通的問題柳雪決定先不去想。如今,歐陽家主的八十大壽才是正事。她從木桶中站了起來,拿過絹布仔細的擦干了身子,又扯過衣衫,穿戴整齊後走到了桌旁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
「春雪,三年不見,你的手藝見長啊!」柳雪一邊吃,一邊贊嘆道。
這一桌的早膳,都是春雪借了歐陽府的小廚房自己做的。看著柳雪吃的那麼開心,春雪眼底也不禁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娘子,你醒啦!」
就在柳雪咽下最後一口飯,放下碗筷時,龍傾月便推門進來了。看到春雪,先是頓了一下,然後便將注意力轉到了柳雪的身上,直接走到了她的身旁坐了下來。
「誰是你娘子。」柳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春雪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有些臉紅。
「娘子,只不過是一晚就忘了為夫,可真是令人傷心。」龍傾月夸張的捧著心口,有些哀怨的看向柳雪。
「哼,拜了堂才是我相公。」扭過頭,決定不去看這個耍寶的男人。真不明白,他怎麼在她面前就沒個正經的時候?
「娘子這是在催促為夫盡快將娘子娶回家嗎?」龍傾月曖昧的眨了眨眼,意味深長的說道,「原來娘子已經等不及了。」
一句話,就令柳雪的臉騰的一下紅到了脖子。她有些嬌羞氣惱的站起了身子,嗔道︰「胡說八道,不理你了!」
或許是說得多了,龍傾月已經有些免疫,無所謂的站起了身子,走到柳雪的身旁,自然的拉過她的手,說道︰「方才歐陽府的下人來通報,說是前廳人差不多都到齊了。」
「哦,那就去吧。」柳雪掙了幾下,發現根本無法抽出自己的手,便也懶得費勁,點了點頭,跟著龍傾月一起朝著前廳走去。
歐陽府前廳。
除了無名城、逍遙城、密宗、落花宮與鎖魂殿,各大門派的掌門帶著嫡傳的嫡子齊聚一堂,歐陽家的老爺子身著華袍坐在正中,左手邊是嫡出的歐陽落雁,緊接著是同母所出的歐陽落月,再往下數的位置是空著的,緊挨著是鎖魂殿的殿主。而右手邊,則是庶出的歐陽洛,邊上空出了一個座位。
小廝站在一旁,手中拿著禮單高聲唱著。
龍傾月摟著柳雪出現在大廳時,原本三三兩兩交談著的人們全都停了下來,將目光投注到龍傾月的身上。就連坐在首座的歐陽老爺子也站起了身子,語帶恭敬的說道︰「左尊肯賞光前來,真是蓬蓽生輝。」歐陽老爺子拱了拱拳,微微側了側身子,讓出了自己原本坐著的位置,說道,「請上座。」
龍傾月點了點頭,目光隨意的掃視了一眼室內,便帶著柳雪走到了歐陽落月身旁的座位前,讓柳雪坐了下來,方才轉身,說道︰「不知可否再添一個座位?」
歐陽老爺子明顯一愣,他听孫子說左尊帶來了一名女子時,還以為是侍女之類的,卻沒想到左尊竟然如此照顧她,投向柳雪的目光不禁多了幾分深意。
一旁的奴僕機靈的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就放在了柳雪的身旁,撤去了原本與鎖魂殿殿主只見相隔的茶幾。
那鎖魂殿的殿主帶著一張銀質的面具,上面刻滿了復雜的藤紋,遮住了他的半張臉,只露出了一雙深邃的鳳眼,涼薄的唇與線條完美的下顎。他微微側頭向著柳雪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的移開了視線,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龍傾月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一只大手覆上了柳雪放在膝蓋上的小手,臭著一張臉,神情有些不悅。
先不說他本就討厭這些繁文縟節,也厭煩那些客套虛應,光是這一室男人盯著柳雪的視線,就足以讓他妒火中燒。可來的路上,柳雪明確的警告過他,不許壞事。所以現在,龍傾月就是再有怨氣,也只能忍著。
而他這幅模樣,看在其他人眼中,則有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那種無法言喻的低沉氣壓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只能僵硬的別開視線,或低著頭,或看向遠方。原本有些嘈雜的大廳內一時間變得寂靜無聲。
就在這時,門外的小廝高聲喊道︰「劍隱山莊莊主令狐劍到——」
柳雪的手猛地收緊,她抬起頭向著門外看去,只見那男子仍如三年前一般的溫潤如玉,儒雅如斯。眼底雖可見一些憔悴,卻並沒有折損他的氣質。他緩步走到堂中,拱手一禮,說道︰「在下令狐劍,祝歐陽老先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說罷,他揮了揮手,身後抬著禮箱的小童順著歐陽府奴僕的指引,走向了後堂。令狐劍一個轉身,卻是不經意的與柳雪四目相對。
一股熟悉感突然密布于他的四肢百骸,那雙杏眸里飽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讓他忍不住微微的皺眉。
他確定從沒見過這名女子,可那不由分說的熟悉感,那似曾相識的雙眼,又作何解釋?
……
「令狐莊主對本尊的娘子可還滿意?」龍傾月一只手撐著額角,身子慵懶的靠在椅背上,雙眼凌厲的看向令狐劍,語帶不悅。
一句話便拉回了令狐劍的神智,一切也不過是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沒有人察覺到異樣。他小心的控制著面上的表情,掩藏下那一閃而逝的疑惑與驚訝,有些歉意的向著龍傾月行了一禮,說道︰「是在下唐突了。」
「本尊很不喜歡有人盯著雪兒看。」說著,龍傾月環顧了一眼整個大廳,看著所有人都將目光移開,不再放在柳雪和自己身上時,才又將視線重新定在了令狐劍的身上,揚唇一笑,卻不達眼底,「還望令狐莊主莫要見怪。」
令狐劍微微皺眉,他能感到龍傾月對他莫名的淡淡敵意,卻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了他。只得先賠罪道︰「是在下唐突了,當是這位兄台莫要怪罪才是。」
他沒有認出她!那個對她訴說了七世情愛的男人,她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卻沒有認出她。
柳雪突然覺得有些諷刺,紅唇劃出了一抹嘲諷的弧度。被龍傾月握著的手縮緊到骨節泛白,甚至隱隱有些發顫。她很想仰天大笑,之前自己竟然還在擔心會不會被他認出來,真是可笑!
龍傾月感覺到身旁柳雪的異樣,有些擔憂的看向了她。握著她的手也隨之緊了緊,無聲的暖意順著二人相連的手傳達了過去。
歐陽老爺子看著變得有些尷尬的氣氛,連忙出聲說道︰「令狐莊主,這位是隱宗的左尊。」
令狐劍心中一跳,沒想到左尊竟然真的在這里,還帶著一名女子。可面色上仍就是一片平靜,絲毫不在意龍傾月忽視他的態度,禮貌的打了個招呼,便坐在了歐陽洛的下手。
「歐陽家主。」就在氣氛好不容易變得有些活絡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鎖魂殿殿主突然站起了身子,沖著歐陽老爺子拱了拱手,語氣淡漠的說道,「本殿還有些要事,就此拜別。」
歐陽老爺子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殿主有事,那老夫也不多做挽留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鎖魂殿殿主留下冷冷的一句話,便消失在了眾人面前。而這個小插曲也到此結束。之後又陸陸續續的來了一些人,眼看著夜幕漸深,就在龍傾月覺得快要睡著的時候,歐陽老爺子終于站起了身子,吩咐開席。
歐陽家的丫鬟們穿戴著顏色喜慶的衣服,端著一盤盤珍饈佳肴,魚貫而入,不到一會功夫,那些酒桌上便都擺滿了精致的菜肴。
歐陽老爺子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滿面紅光,聲如洪鐘,說道︰「感謝各位英雄豪杰今日特意來此為老夫賀壽,先干為敬。」
眾人也都紛紛站起了身,舉起了面前的酒杯。歐陽老爺子脖子一仰,玉杯中的美酒便全數入了喉,那股辛辣順著食道一直流到了胃里。而眾人見歐陽老爺子喝了酒,便也都紛紛頭一仰,一杯見底。
就在眾人準備坐下時,歐陽老爺子突然手一松,玉杯便掉到了地上,摔了個粉碎。那聲音,尖銳而刺耳,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
只見歐陽老爺子一只手摳著咽喉,整張臉都漲成了醬紫色,像是上不來氣一般用力張著嘴,想要呼吸。歐陽老爺子突然腳下一個踉蹌,身形一歪就向下倒去,他用另一只手緊緊的抓住了桌上的錦布,卻仍舊阻止不了他越來越虛弱的身子,只听得一陣 里啪啦瓷器碎裂的響聲,原本擺在桌上的杯杯盤盤全部順著桌布滑落到了地上,摔得粉碎。而歐陽老爺子也倒在了地上,雙眼圓凸,逐漸失去了神采。
「爺爺!」
「歐陽家主!」
「老爺!」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大廳內響起,就像是一波巨浪,掀翻了歐陽府內的平靜。
柳雪第一個沖到了歐陽老爺子的跟前,她蹲子,素手覆上了歐陽老爺子的脖頸,靜默了幾秒,才面色暗沉的搖了搖頭,「太遲了。」
「爺爺!」
柳雪話音剛落,歐陽洛就撲了上去,緊緊的環住了歐陽老爺的頸間處,聲淚俱下。那些前來賀壽的人們也一臉的陰沉,誰都沒想到,本是好好地喜事,怎麼一杯酒就變成了喪事?
柳雪有些擔心的看向歐陽落雁,只見他的面上褪去了一切的表情,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歐陽老爺子臨死都沒有閉上的雙眼,就連伏在老爺子身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歐陽洛,都沒有入了他的視線。
歐陽洛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里,可他全身就像是被巨大的愛上包圍住了一般,身影便的朦朧。好半響,他才抬起了腳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歐陽老爺子的身邊,輕輕地蹲了下來。伸出的那雙手,修長而美麗,最是適合撥弄古琴,奏響樂章的手,此刻正不可抑制的顫抖著,緩緩地覆上了歐陽老爺子的那雙眼,可卻是覆了又覆,老爺子那雙眼卻是怎麼也不肯閉上。
「爺爺……」歐陽落雁面如死灰,雙眼的哀傷讓他原本淡然如水的眼成了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絲漣漪。
「爺爺到死都不肯閉眼……」歐陽落月不知何時走到了歐陽落雁的身後,嬌女敕如花的面頰上早已不滿了淚水,聲音透過捂著唇的手傳出來,模糊了話語,卻蓋不住悲傷。
「歐陽老爺子那模樣,看著倒像是中毒。」不知是誰在一旁小聲的說了一句,那聲音極小極輕,卻敏感的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歐陽落雁的眼中突然劃過一道光芒,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身子突然一僵。緊接著,他站了起來,一個移步便來到了柳雪的面前,赤紅著雙目說道︰「雪,你懂毒,能看看爺爺是中了什麼毒嗎?」
柳雪點了點頭,走到歐陽老爺子的身邊,仔細的檢查著。好一會兒,她才直起身,說道︰「歐陽家主確實是中毒而死。」
眾人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仍舊看著柳雪。他們想要知道的,是歐陽老爺子到底中的什麼毒。
柳雪環顧了一圈,最後將視線定在了令狐劍的身上,緩緩說道︰「而且,歐陽家主身上中的,並不只有一種毒。」
不只有一種毒?
一時間全堂嘩然,所有人都驚詫的望向柳雪,希望她能給一個明確的交代。
「歐陽家主最初倒下時應該是中了一種可以讓人心脈停止的毒藥,而真正致命的卻是後一種。」柳雪邊說邊皺起了好看的黛眉,她總覺得,好像踏入了什麼陷阱。
「啊——!」這時,一直站在邊上不肯離去的歐陽洛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他顫抖著手指著歐陽老爺子的脖頸處,說道,「爺爺的脖頸處,有針眼!」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聚集到了歐陽老爺子的脖頸,只見一個針眼大小的紅點此刻正逐漸變黑,並逐漸向著周圍皮膚處擴散。而那個位置,正是最初柳雪為歐陽老爺子把脈的地方!
……
「是你!是你殺了爺爺!」歐陽洛突然激動個的沖了過來,一把鉗住了柳雪的肩膀,那力氣極大,幾乎嵌進了肉里,讓柳雪忍不住皺了眉頭。
「你放手。」柳雪掙扎了幾下,想要用內力震開歐陽洛。此刻她已經明白了之前那種怪異感處于哪里,很顯然有人想要殺了歐陽老爺子並找個人嫁禍,而她不走運的就是那屏雀中選的倒霉蛋。
「你這個殺人凶手!納命來!」歐陽洛惡狠狠地吼著,他的大掌瞄準了柳雪縴細的脖頸就要掐上去。原本梳理整齊的發此刻有些凌亂,令他看起來更顯得瘋狂,甚至有些嚇人。
就在歐陽洛的手快要掐住柳雪脖頸的瞬間,突然被一只大掌從側面切入,狠狠地鉗制住。
「你沒資格動她。」龍傾月鐵青著一張臉,冷冷的瞪著歐陽洛。那雙眼在觸及到柳雪有些吃痛的表情時,變得像是要吃人一般,發出了嗜血的光芒。
歐陽洛一瞬間被龍傾月的氣勢壓了下去,肩頭像是瑟縮了一下,卻又很快梗著脖子,硬聲說道︰「殺人償命!我有什麼錯!」
「殺人償命?」龍傾月一把甩開歐陽洛的手,將柳雪護入懷中,冷笑了一聲,說道,「可那也是對著真正的凶手,歐陽公子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對本尊的女人出手,是不是太沖動了點?」
面對著龍傾月,歐陽洛的氣勢明顯矮了一截。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自己該反駁什麼,只得下意識的額看向了令狐劍的方向,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那下意識的動作沒有逃過柳雪的眼楮,心中一動,好像抓住了什麼,卻因為太快,在她還沒有想清楚前,便消失了。
「左尊請息怒,歐陽公子做出如此揣測,自然是有他的根據的。且先听听歐陽公子的看法吧。」令狐劍向前邁了一步,插入了歐陽洛與龍傾月之間,依舊是那副儒雅的笑容,眼底似是還有著淡淡的哀傷。
哀傷什麼?武林從此又將少了一個泰頭?
柳雪一瞬間譏諷的笑了一下,卻又迅速的將頭埋入了龍傾月的懷中。既然有人為她出頭,那她就好好地看一場表演好了。
「對對,我是有理由的!」听了令狐劍的話,歐陽洛忙不迭的點著頭,「方才只有這惡……這位姑娘最先接觸了爺爺,還替他把了脈。而在那之後,就在她把脈的地方有了下毒的痕跡,除了她,還能有誰動這個手腳!況且她自己都說了,一開始的毒並不致命,爺爺是因為後來那味毒藥才去了的。」說到最後,歐陽洛幾乎聲淚俱下,旁的看過去,當真是與歐陽老爺子有著深厚的情感。倒是歐陽落雁一直不言不語的站在一旁垂著頭,若是不仔細看,甚至看不到他眼底的悲戚。
令狐劍點了點頭,有些為難的看向龍傾月,說道︰「左尊,歐陽公子說的也是有一番道理的。這位姑娘現在確實是嫌疑很大,還望左尊能夠將她交予歐陽家處置。」
「處置?」龍傾月笑了,卻未達眼底,明明是夏日時分,卻冷不丁的覺得一陣寒風穿堂而過,忍不住瑟縮了一體,「令狐莊主,你方才也說了,雪兒只是有嫌疑罷了,怎麼就一下子跳到了處置?這是欺我隱宗無人嗎?嗯?」音調陡然一高,龍傾月一雙桃花目中寒冰一片。他高傲的掃視了一圈,卻無人敢與其對視,紛紛低下了頭。
「左尊是否太不通情理了?」令狐劍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語氣也不免變得有些冷硬。
「情理?」龍傾月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竟是仰天大笑一番,才繼續說道,「本尊做事從不在乎那些情理不情理的。」
「可是……」令狐劍還想說什麼,卻被龍傾月毫不猶豫的直接打斷。
「雪兒是本尊的娘子,你們誰敢動她,就是和本尊過不去。」龍傾月眯起雙眼,渾身迸射出濃烈的不悅,眼底醞釀著的殺氣直讓人看得膽戰心寒,「本尊以隱宗整個左門為雪兒作擔保,相信雪兒是無辜的。不知你們還有何話說?」
其實,龍傾月完全可以不顧這一室的人,直接甩頭帶著柳雪走人,可是他不願意柳雪就這樣背著一個下毒謀害的污名。
一句相信,不經意的撥動了柳雪的心弦。她抬起視線,看著那個將自己護在懷中的男子。或許是因為他平日總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後,知道此刻才發覺,原來他竟是那樣的高大,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眼眶有些濕潤,喉頭哽咽,溫熱的液體幾乎就要順著臉頰滑落。柳雪拼命的仰著頭,才讓那不知名的液體停留在眼眶之中。
他說他相信她,毫不猶豫,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因為他愛她。
小手慢慢環上了龍傾月的腰,柳雪窩在龍傾月的懷中,聲音極輕,帶著濃重的鼻音小聲說道︰「傾月,謝謝你。」
令狐劍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是听說過左尊狂傲的目中無人,從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可他以為,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好歹會賣他一個面子。握著寶劍的那只手早已因難堪的憤怒而收的緊緊的,那力氣幾乎要將劍柄折斷一般。
「既然左尊都這樣說了……」令狐劍僵硬的扯動著嘴角,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這件事一點還很多,若是柳姑娘真是凶手,她根本不必解釋爺爺中毒的問題。」一直站在一旁沉默的歐陽落雁突然開了口,打斷了令狐劍未盡的話語。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給大家一個交代,也還自己一個清白的。」柳雪轉過臉,平靜的看著令狐劍,眼中毫無波瀾,就像是在看一個真正的陌生人一般,沒有一絲的情緒。只是那環著龍傾月腰的手在微微顫抖,泄露了些許的心思。
不知為何,被那樣陌生的目光看著,令狐劍竟然會覺得心中一陣抽痛,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忽然間流失了,胸口破了個大洞,空蕩蕩的,令他心慌。
……
鬧了這麼一出,原本喜氣洋洋的歐陽府變得愁雲慘霧。那些前來賀壽的武林人士全被安排住進了歐陽府,按照柳雪的說法,在場每一個人都有投毒的可能。
「雪,這件事你怎麼看?」歐陽落雁顯得有些頹唐,雙目滿是疲憊的痛楚。春雪站在一旁看得心疼,卻又礙于身份無法上前安慰。
「這件事應該是令狐劍做的,但是他的目的是什麼?」柳雪皺緊了眉頭,思維正在飛速的旋轉著,「最關鍵的是最初的那味毒藥,歐陽家主面前的酒杯一直沒有經過他人的手,若是真的要下毒,怕是只能在端進來之前做手腳了。」揉了揉緊皺的眉心,柳雪只覺得眼前就像是一軟亂麻,看似到處都是頭緒,卻真真假假辨不清。
龍傾月看著柳雪那副傷神的模樣,有些心疼。早知道來賀個壽能惹來這麼多麻煩,他當初說什麼都不會同意她過來了。
倒了一杯茶,遞到了柳雪的手中,龍傾月柔聲說道︰「慢慢想,先喝杯水。」
柳雪接過熱茶,感激的看了龍傾月一眼,「現在關鍵就是找到歐陽府的內應。落雁,酒杯什麼的,一般都是哪些人在管理?今天又有些什麼人會接觸到?」
歐陽落雁想了一會兒,說道︰「今日壽宴用的酒杯都是爺爺收藏在庫房中的玉杯,平日里除了爺爺沒有人接近,鑰匙也只有爺爺才有。」
問題一下陷入了死胡同,柳雪煩躁的抓了抓腦袋,突然一下子倒在了一旁龍傾月的懷抱中,煩躁的低吼道︰「想不出來啊!」
歐陽落雁有些歉意的看著柳雪,輕聲說道︰「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惹上這樣的麻煩。」
龍傾月心里直點頭,就是,多麻煩,要不是這一茬,說不定他現在都能拐了娘子回家過年了!
柳雪倒是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落雁,你別太在意。你家這一攤事,總是要解決的。」
龍傾月有些氣悶的拿起了擺在桌上的糕點,輕拈了一小塊,遞到柳雪的唇邊,沒好氣的說道︰「一晚上都沒吃飯,也不餓!」
「你心疼我啦?」柳雪抬抬眼,笑意盈盈的看著龍傾月。
「你是我娘子,我不心疼你心疼誰。」龍傾月低哼了一聲,將那塊糕點塞進了柳雪的嘴里,隨即又遞上了茶水,慢聲說道,「喝口水,別噎著。」
柳雪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龍傾月的服侍,一口糕點一口水的,很快就吃了個七分飽。春雪也端了些果月復的糕點,沏了一杯熱茶端到了歐陽落雁的面前,柔聲說道︰「歐陽公子,你也吃點吧。」
歐燕落雁微微抬起頭,視線像是從春雪身上掠過,卻又沒有固定的焦點,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禮貌的說道︰「謝謝。」
柳雪看了看歐陽落雁,又看了看春雪,突然冒出來一句,「女大不中留啊,嘖嘖。」
龍傾月有些莫名奇妙的看向柳雪,不明白她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低頭問道︰「娘子這是暗示為夫早日下聘嗎?」
白了龍傾月一眼,柳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春雪和歐陽落雁,才見得龍傾月一臉了然的表情,點了點頭。
歐陽落雁眸色一暗,低著頭默默的吃著。她看懂了別人對他的心意,卻始終不懂他對她的情意。有時他真的忍不住想要直接問她,是真的不懂,還是裝作不知?
春雪也是眸中一暗,她一直知道,歐陽落雁的心中是有人的,而那個人正是她的主子。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默,柳雪拍了拍裙子上的碎屑,最後喝了一口茶,說道︰「春雪,你先去打听一下,今天到底都有些什麼人接觸了那些玉杯吧。」
「是。」春雪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很快便退下了。
柳雪窩在龍傾月的懷里,換了個姿勢,懶懶的靠著,杏眸半閉半睜,似是快要入睡,又好像是在思索。
歐陽落雁不知何時也已經吃完了面前的糕點,靜靜的坐在一旁,不發一語。
「落雁,若是那個下手的人是你親近的人,你會如何?」冷不防的,柳雪清冷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她低垂著眼眸,讓人看不清情緒。
歐陽落雁卻是飛速的抬起了頭,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柳雪,一向淡然平穩的聲音此刻竟是有了些顫抖,「雪,你是說……不,這不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在各自的利益面前,哪怕是最深愛的人,也會有背叛。」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幾乎用盡了氣力,柳雪的聲音里帶著蒼涼與疲憊,還有看透炎涼的冷情。
龍傾月心中一緊,有些驚慌的將懷中的柳雪摟緊,像是怕她跑掉一般,加重了力道,「雪兒,我永遠不會背叛你的。」這樣的女子,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才會有著這樣的看法?他的心因為她的一番話,而抽疼不已。
「呵呵……」對于龍傾月近乎誓言的話語,柳雪並未多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著,移開了目光。左胸的傷口依舊在隱隱作痛,她真的沒辦法那麼快就忘記曾經痛徹心扉,深入靈魂的背叛。
「他……他一直是尊敬爺爺的啊。」歐陽落雁苦澀的反駁著,卻發覺此刻他的說辭是那樣的蒼白而無力。一個可以連續三年多不停派出刺客想要將手足兄弟置于死地的人,又如何會有真正的親情呢?
「落雁,他是為了什麼這樣做,想必你也很清楚。」看著歐陽落雁那張慘白如紙的臉,柳雪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過殘忍,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蓋起來,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是不知道他和令狐劍到底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但是他今天的那些表現,讓我很難相信他與令狐劍沒有任何關系。況且……」說到這里,柳雪頓了頓,像是要給歐陽落雁緩口氣的機會,又像是有些不忍將最後的話語說出來。最終,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的說道︰「況且,在我之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接觸到歐陽家主的人,就是他。他是最可能將毒針扎入歐陽家主體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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