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是青天白日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沉無比,十二月的天,向來少雨,然而,此時窗外竟然一片黑沉,烏雲沉甸甸的積壓著,似是有一陣大雨要到來。吧嗒一聲,一個冰顆粒從天空掉下,落在防滑路上。
緊接著,又是吧嗒吧嗒的一顆接一顆掉下,爭先恐後的,如月兌韁的野馬一般從圍欄里逃出掉落。
下冰雹了,十二月的天空,上天似是听見了那悲慟的一聲大喊,竟風雲變幻,下起冰雹來,似是訴說著不公,也散發著悲戚。
外面變得漆黑無比,大廳里平日溫暖的橘色燈光亮起,映在秋楠的臉上,卻是蒼白逐漸演變透明,如靈魂離體,一片空洞,她呆滯地低頭看著那支閃著寒光的針頭向她的皮膚逼近。
那麼的冰寒入骨,那麼的鋒利,傳至四肢百骸,直達心底深處,像是掉進了千年冰窟窿一樣,麻木至僵硬,連呼吸都帶著冰霜和疼痛。
「不要、不要……」她抖著唇瓣掙扎著身子,試圖離那閃著寒光的針頭遠一些,再遠一些,然而她一動就被抓著她雙手的保鏢更用力地鉗制著她。
「神景雄,你敢,神寒不會罷休的,你抹殺他的孩子,他一定不會輕易罷休。」韓思琪同樣劇烈掙扎著,她大叫大喊,試圖引開他的注意力拖延時間。
「別試圖拖延時間,我既然敢做,就有把握拿捏著他的命脈。」神景雄冷哼一聲,舉起的手指一招,那醫生得令,頓時垂下頭把手中的針筒逼急秋楠的手臂。
「混賬。」韓思琪一個上抬腿,踢中一個保鏢,手一掙,掙月兌掉鉗制,一個矮身飛過去,揣向醫生的後膝蓋。那醫生不提防的腿一軟,手上的針筒淺淺地劃過秋楠的小月復,跪倒在地。
韓思琪敏捷地翻身而起,攻向抓著秋楠的保鏢,大叫︰「小姐,快跑。」
秋楠得到松懈,才走幾步,卻哪里能逃掉?原本鉗制著韓思琪的保鏢擋住了她的去路,她跌坐在地,絕望又無助地抱著那不甚明顯的小月復冷冷地看著那醫生再度逼近。
再無退路,她絕望地閉上了眼楮,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下臉頰,晶瑩如外面 啪落下的冰顆粒。
「誰他媽敢動。」那冰寒刺骨的針筒踫著她的肌膚時在這千鈞一發的一秒中,大門被撞開的同時,一聲暴喝傳進她的耳膜。
她听見了這世間上最美妙動听的聲音,心神一散,她靠在牆邊呆愣地看向那如同天神一樣屹立在門口的男人。
從來沒覺得,他是如此高大英偉,從來沒覺得,他就是能護著她不讓她受傷的一個保護神。
沉重的雕花大門被重力撞開,反彈在牆上,又撞回去,神寒陰沉著臉,如一頭發狂的豹子一般,雙拳緊握,寒目暴瞪,一步一步走進。
所有人都呆愣在場,看著他一身狼狽地,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走進。他的頭發盡濕,往下滴著水,而他的額角似是被什麼東西砸破了,鮮血正混著水流下臉頰,恐怖至極。
他的雙眼爆紅,如同那張開巨口的猛獸一樣,讓人從心底里感到森寒,而半蹲在地上的醫生嚇得手一抖,手中那支針筒咕嚕一聲滾落在地板上。
神景雄同樣驚愕,他的計算功虧一簣,特意安排他出差在外,還帶了這麼多人前來,僅差一秒,卻已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這讓他一口氣哽在喉嚨上不上不下。
但他是誰,是縱橫商政兩界幾十年的龍頭大佬,即便神寒到來,他仍不當回事,冷冷地掃向幾個保鏢︰「抓住少爺。」
那幾個保鏢立即放開韓思琪,向神寒逼去,然而,神寒卻掏出一支槍,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暴喝︰「誰敢過來。」
神景雄瞳孔一縮,怒斥︰「混賬。」
他竟敢,竟以這樣的方式去威脅自己,好,很好。
神寒露出陰冷的一笑, 嚓一聲拉緊扳機,雙目緊緊地瞪著他︰「大不了我和她們一起死。」
保鏢們面面相覷,卻都不敢向前一步,神景雄臉色鐵青,凌厲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胸膛上下起伏著。
門口忽地傳來一陣吵雜聲,眾人看了過去,卻見清一色穿著軍區才有的服飾的軍人涌了進來,黑壓壓的沖鋒槍口對準屋內的人。
神景雄的臉色已經黑得不能再黑,為了這個孽種,竟然,竟然出動到軍隊。
神寒走到秋楠面前蹲下,陰鷙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柔軟,抱過她︰「對不起,我來遲了。」
秋楠看著他,眼淚一下子如斷了線的珠子從眼中滴落,緊緊抱著他的腰身,身子劇烈顫抖著。
「別怕,別怕,我在。」神寒拍著她的背部,柔聲哄著,那里還有剛才陰鷙又可怖的神情,只軟的跟棉花糖似的。
秋楠的眼淚流個不停,輕咬著唇搖頭,就為著這麼一刻,哪怕拼了命,她也要把這逃過幾次生死劫的孩子生下。
哪怕,以她的命,去換她的。
她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埋首在他肩上,晶瑩的眼淚不住滑下,浸濕了他的胸口,一點也不願放手。
神寒心頭一軟,橫手抱起她,站了起來看著她蒼白得透明的臉蛋說道︰「我陪你去醫院檢查。」他邊說著,邊向屋外走去,看也不看神景雄一眼。
「神寒。」神景雄沉聲從牙縫擠出聲音,然而,他卻腳步未停,只顧著和秋楠說話,壓根不管他在後面咬牙干瞪眼。
神景雄上前幾步,那些拿著沖鋒槍的軍人立即將槍口對準了他,他不由緊握成拳,咬著唇緊瞪著那個背影走出門外。
門戶大開,本來黑暗的天空烏雲散開,刺白的青光籠罩著門口那個偉岸的身影,霸氣外露,如同睥睨天下的君王,不可一世。
幼豹終于成長,終于張開了捕獸的利爪巨口,成為那凌厲,嗜血,狂傲而鋒芒畢露的獵豹。
而他,卻白發遲暮,再也無法掌握獵豹的野性,更無法將之馴服。
他,終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