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被抽離的感覺是如何?或許就是現在這樣吧,輕飄飄的,如騰雲駕霧,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一般。
她想離去,一身輕松,毫不留戀地離去,身輕如燕的回到天上,回到那沒有凡塵的潔淨之地,再也不用感受人間的悲苦哀痛。
是誰,是誰在耳邊狂吼,是誰在扯著她的手,不讓她的靈魂徹底地離去,又是誰,帶著不舍的哀求?
讓我走吧,她如是想。
我把所有你對我的好,對我的壞都全部還給你了,一命抵一命,我全部已經還清了,讓我走吧。
「醒來,我命令你醒來。」那個聲音在耳邊如一聲炸雷的轟鳴著,嗚咽著,久久不散。
雷鳴聲夾雜著微弱的哭聲,一聲聲像是想要隨時斷氣似的,讓她的心都痛了。
是誰,是誰在哭,不要哭,不要再哭了。
神寒看著秋楠的眼皮一陣抖動,就是不願醒來,雙眼瞪得暴紅卻又帶著無限的恐慌,醫務人員在驚慌失措地忙碌著,止血,輸血,急救。
有護士把包好的嬰兒抱了過來,他毫不憐惜地抱在手上,看著那雙目緊閉的女人一字一句地在她耳邊說道︰「不願醒來,就讓孩子隨你死去。」
不,不要,秋楠欲離魂的身子微抖,眼皮微牽,緩緩睜開來,空洞地看著一室的白,刺鼻的血腥。
是母女天性所然,她艱難地轉過頭來,看著神寒手中那啼哭不止的嬰兒,想抬起手來模模她,卻連這樣的力氣都沒有。
她愛憐地看她一眼,體內的力氣依舊在流失,又有什麼東西流進她的體內,卻依舊無法阻止體力和精神的流失。
是快要死了嗎?
她的眼半闔,氣若游絲地看著那個雙唇緊抿的男人,從喉嚨里溢出聲音︰「孩孩子,我我,呵,我生下了。你,呵,你好好照顧。」每說一個字,她都要喘上一會,只是一句話,卻都要拼著極大的力氣去說完。蒼白如土色的臉上,露出如凋零薔薇的笑,慘敗,萎靡。
「你休想。你听著,秋楠。你若活,她便能生,你若敢死,她也不必再活。」神寒惡狠狠地瞪著她,琥珀色的眸子染上嗜血的紅,似是隨時要把人吞噬一般。
他的手放在了那剛出生的嬰兒嬌女敕的脖子上,大的可以將她整個人籠罩,聲如寒冰利刃,陰冷鋒利︰「你休想逃離我的世界,就算死,也不能。」
秋楠看著他的手覆孩子脖子上,似是受到爸爸的驚嚇一般,小小的孩兒大聲哭泣起來,一聲一聲,訴說著驚恐。
她眸子闔成了一條線,臉如死灰,久久才從喉嚨深處發出聲音︰「你,真是個惡魔。」
「秋楠,秋楠……」
「救她,快救她,不然你們通通都要死。」
叮鈴,叮鈴,清脆的風鈴聲在風中蕩漾著,似遙遠,卻又那麼的清晰,一聲一聲,在她耳邊回蕩著。
秋楠醒來的時候已是兩天後,她睜開雙眸,茫然地看著窗戶上掛著的一串風鈴,在空氣中輕輕地蕩著,清脆的鈴聲在病房內回旋。
只覺得睡了很長的一覺,而這一覺似是過了一輩子般漫長,她半睜著眸子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臉色是那透明的死白,頭頂上嘀嗒嘀嗒細微的聲音進入耳邊,抬起眼皮看去,是一個血袋,殷紅的血液正緩緩流入她的體內。
還活著嗎?
她嘗試著動動手指,清晰的感覺傳來,原來還活著啊。
房門處一陣異動,有誰輕手輕腳地進來,卻在靠近她的病床時驚呼︰「醒了醒了,姐姐,你醒了。」
一個人影撲到她床前,秋楠虛弱地眨了眨眼,是沐瀾紫,又緩緩看向其它幾人,沐風雙眼通紅,麗姨,韓思琪,唯獨不見那個惡霸。
是夢麼?他的吼聲卻又那麼清晰,猶在耳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沐風轉過身去擦著眼淚,喃喃地道。
「小姐,你把我們嚇死了。」麗姨看著虛弱的秋楠,一臉的心痛說道。
「孩子呢。」秋楠久久才從喉嚨深處溢出一句,嗓子啞得像被沙子磨過一般。
「剛抱去洗澡了,姐,她很可愛,很美麗,也很像你。」沐瀾紫坐在她床邊又哭又笑。
「回來了。」韓思琪忽地說了一聲,幾人看去,只見穿著粉色護士服的護士抱著一個襁褓走進病房。
「給我,給我。」沐瀾紫頓時跳了起來,去搶抱護士手中的孩子。
「你小心點,毛毛躁躁的,嚇著孩子怎麼辦?」沐風小聲斥著。
沐瀾紫吐了吐舌頭,從護士手中接過孩子,小心翼翼地抱到秋楠跟前︰「姐,你看看。她很乖,一點也不像別人的孩子,不哭不鬧的。」
秋楠看著那皺巴巴的小嬰孩,粉女敕女敕的,整體五官很像她,但眉毛更像神寒一些,又濃又黑,眼睫毛也是,密而翹。
她遲疑著,艱難地抬起手想去觸踫她,縴細的手指踫到她的小臉,像是有意識似的,孩子放在臉頰邊的小手指一下子握著她的手指。
像是有電流似的,一股子奇異的感覺通過手指傳進她的心里,微妙又細膩,秋楠的唇角緩緩綻開一抹笑。
是她的孩子呢,她的延續。
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名牌時,微怔。秋暮藍,這是她的名字嗎?
「是寒少起的名。」沐瀾紫像是知道她想什麼似的,小聲地說道。
他讓孩子冠以自己的姓,為何?他不願承認這孩子嗎?可是若不承認,那為何還要她生下來,不顧一切的,不顧她是否能承受,真是個讓人猜不透的男人啊。
沐瀾紫把小家伙輕輕地放在她旁邊的位置上,整個過程中,她一直不曾松開秋楠的手,似是抓住了最好玩的玩具一樣。
這就是生命的延續嗎?
秋楠看著那咂巴著紅潤小嘴的嬰兒,感受著指尖那軟軟的觸感,那麼用力,像是有無數強勁的暗流通過那小指傳進她的體內,給她鼓勵,給她力量一樣。
這是她的女兒,秋暮藍,一個她拼死去換來的小生命,她此生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