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敏的聲音不算大,卻字字句句刺進慕靜柔心里,那一瞬間,她只覺得渾身拔涼拔涼,整個身子幾乎都在顫抖。
「媽,」慕靳修皺眉,推了推顧敏,讓她注意言辭。
「別拉我,」顧敏的反應卻是出乎意料的激烈,她用力揮掉慕靳修的手,「結婚五年,你們為什麼沒有孩子,慕靳修,你當我死了是不是。」
真真是戲劇性的一幕,慕靜柔還在為她之前的話氣憤著,眼下,竟是又生生為她的話所驚愕。
「媽,」這下出聲阻止顧敏的是趙語淇,只見她神色落寞,顯然顧敏的話說中了她的痛處。
「慕靜柔,」顧敏依然不為所動,憤恨的盯著慕靜柔,「你終于滿意了吧,得意了吧,我那傻兒子為了你,竟然,」
「媽——」慕靳修一聲怒吼打斷了她,「夠了,」
「靳修啊,你還不明白嗎,她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你看看圍在她身邊的那些人,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顧敏一番話說的是言真意切,儼然是一個處處為自己的孩子著想的好母親。
慕靳修低著頭,以致靜柔無法看清他的神色,顧敏的話對她而言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縱然她是知道慕靳修對自己的情意的,只是,她以為一切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消散,莫非……
她不敢往下想,她的人生已是一團混亂,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更多的糾葛。
「行了,今天是靳寒和希雅的好日子,不開心的事放到以後再說。」出乎意料的,沉默了許久的慕雲恆終于出聲制止,顧敏自是心有不甘,狠狠瞪了慕靜柔一眼,不情願的住了口。
主桌上坐著的幾人一時無話,這樣的靜謐在百余桌賓客熱熱鬧鬧的環境下顯得格格不入。
「爸,媽,」甜甜的聲音打斷了這種尷尬的安靜,一襲玫紅色旗袍的希雅在高大英俊的慕靳修的牽引下,踏過紅地毯來到主桌,含羞帶怯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坐吧,」慕雲恆點點頭,顧秀則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樣,無悲無喜。
希雅翩然一笑,拖著長長的魚尾裙擺徑直往慕靜柔身邊的空位而來。
「坐這,」慕靳寒一把拽過她,將她安置在趙語淇身邊的空位上。
「寒,」希雅臉上的笑容明顯的僵了一僵。
慕靳寒一臉沒事人似的把希雅的座位往後拉開了些,等待希雅坐下,他又自若的在慕靜柔身側坐下。
主桌的台面很寬,每個座位之間都有很大的間隔,按說相鄰兩個座位的人根本是不可能踫到對方的身體,偏偏,慕靳寒一坐下來就大大咧咧的叉開腿,左腿直接就靠著慕靜柔的腿。
炙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熨貼著她,慕靜柔膽顫心驚,僵硬著身體幾乎不敢動彈。這樣近的距離,空氣中似乎都氤氳著他獨特的氣息,她忍不住往左側挪了挪。
「靜柔姐,」希雅突然出聲叫她。
「嗯?」慕靜柔一愣,茫然扭頭看向她。
希雅端了杯酒,笑意盈盈看著她,「謝謝你能來,你知道的,我和寒最需要的就是你的祝福。」
她的祝福?呵,真是諷刺。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竟然還是不願放過她嗎?
慕靜柔唯有以笑相對,向著她舉了舉酒杯,「祝你們白頭到老。」
不就是在腐爛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再難耐的疼都受過來了,還有什麼值得懼怕的。
「謝謝。」希雅笑著將手里的紅酒一飲而盡。
慕靜柔苦笑,舉起酒杯就要灌下,「慢著,」慕靳寒突然站了起來,伸手奪過她手上的酒杯,輕輕晃動著,猩紅色的液體隨著他的動作有節奏的晃動,漸漸,晃了他們的眼。
沒來由的,慕靜柔一陣心慌,直覺想要逃開。
「難得靜柔姐這樣賞臉,小小一杯紅酒怎麼能代表你的心意,」慕靳寒肆無忌憚舉起酒杯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
席上眾人俱是變了臉色,希雅勉強笑了笑,「寒,你可不要太為難靜柔姐,我看著可是不忍心呢。」
慕靳寒勾了勾嘴角,「既然是真心的祝福,多喝幾口酒才能顯得誠心。」他抓起桌上的白酒,咕咚咕咚將高腳杯灌了半滿。
「喝吧,讓大家看看你的誠意。」
眼里迅速蒸騰的霧氣迷亂了她的視線,慕靜柔猛的低下頭,深深吸了口氣,就要接過酒杯。
「我替她喝。」任飛揚突然出現,搶過慕靳寒手上的酒大口灌下,「怎麼樣,滿意了嗎?」他對著慕靳寒舉了舉空空的酒杯。
慕靳寒邪佞的笑著,拎起桌上一整瓶白酒遞到任飛揚面前,「是男人,就喝了它。」
面對他的挑釁,任飛揚嘲諷的勾了勾嘴角,毫不猶豫接過酒瓶,仰頭,一個勁猛灌。
「夠了,慕靳寒,你到底想怎麼樣?!!」慕靜柔擔心的看著任飛揚,忍無可忍,終是對著慕靳寒怒喝。
她對于任飛揚的維護看在慕靳寒的眼里自是分外的刺眼,他冷笑著,嘴里說出更加刻薄的話,「這樣就心疼了,慕靜柔,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心這樣軟。」
他近乎咆哮的低吼,猛的抓起桌上另一瓶白酒,仰著頭,徑直往嘴里倒。
他的話直直敲進慕靜柔心底,震得她肝膽俱顫,她氣得整個身子劇烈顫抖著,好一會才平息下來,任飛揚和慕靳寒依舊各自固執的灌著酒,一股子血氣往上涌,她突然伸手,使勁打掉任飛揚手里的酒瓶,「我們走——」
瓷質的酒瓶掉在地上, 當一聲碎成了片,殘留的酒流了出來,清香四溢。
慕靜柔拉著任飛揚在一眾賓客驚詫的目光中大步走遠。
「乓,」慕靳寒使勁將手里的酒瓶砸在地上,破碎聲大的令人膽顫心驚,足以顯示出他有多麼的憤怒。
顧秀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卻是始終沒有吭聲。
正午的日頭有些刺眼,慕靜柔一手拉著任飛揚,不管不顧大步往前沖,出了酒店,也沒意識到要打個車啥的,只是憑著胸月復里一股子怒氣急匆匆往前走。
先前灌下的大半瓶老酒就肚子里蒸騰、發酵,饒是任飛揚酒量不錯,空著月復喝了灌了這麼多酒,一時半會也撐不住,此時又被她拉著橫沖直撞往前沖,胃里登時就有些反胃,連帶著頭也開始昏了起來。
慕靜柔一個勁向前走,自然是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他知道她現在心里難受,急需發泄,便也沒有喊停她,任由她拽著。
「呼,」直到再也看不到酒店的影子,慕靜柔終于狠狠舒了口氣,停下了腳步,「任飛揚,你說,我是不是特沒用,」她也不轉身,兀自嘀咕著,靜靜等著身後的人回應。
「任飛揚,為什麼不說話,該不是連你都不想和我說話,」她的聲音在轉身看到滿臉潮紅,搖搖晃晃的任飛揚時戛然而止。
「你沒事吧,別嚇我,」她趕緊扶著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我,沒事,不要,擔心,」話音方落,他兩眼一閉,昏倒在慕靜柔的肩頭。
醫院病房。
俊俏的任飛揚滿臉紅疹躺在病床上討好的看著慕靜柔。
「知道自己對酒精過敏,你還逞什麼能,我喝了了不起就大醉一場,這下可好,你看看你這張‘漂亮’的臉蛋,我看你還怎麼出去見人?」
任飛揚討好的笑著,抓著她的手可勁搖著,「我這不是見不得你被人欺負,再說了,我任飛揚是誰,即便長了疹子,那也是宇宙無敵美少年。」
慕靜柔是哭笑不得,又惱怒又心疼,偏偏這情緒還無處發泄,不由掄起了拳頭,不痛不癢捶著他的胸膛,「就你還美少年,再過幾年都要成蜀黍了,臉皮還真厚。」
任飛揚突然就收起玩笑之色,握著她的肩頭,逼她看著自己的眼楮,鄭重問道︰「慕靜柔,你還好嗎?」
在他這樣認真的關切下,慕靜柔心里壓抑著的酸楚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再難受到控制,洶涌著傾瀉而出,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任飛揚心疼看著她,終于用力將她擁進懷里,溫暖的大掌帶著堅定的力量一下一下輕撫著她的後背。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心里積壓的各種情緒一瞬間全部爆發,慕靜柔終于忍不住哭倒在他懷里。
任飛揚不再出聲,只堅定的抱著她,任由她宣泄。
五年,他陪著她一步步走向成功,閃光燈下的她縱然是美麗的,只是這樣的美麗多少有些虛無空洞,她更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沒有真正的喜怒哀樂。
她心里的苦,他明白,只可惜,能化解她心里的人並不是他,從來都不是……
病房里相擁的兩人各自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情緒里,誰都沒有注意到微敞的病房門外,一雙冰冷滿含怨恨的眼楮死死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