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夜色微瀾，整個王府已經上了燈，然而這里是王府禁地，任何人都不得踏入，屋里光線深幽黯沉，只有依稀從遠處射過來的幽微的光，那光把人的身影渙散開去，飄渺如同幽靈，暗沉得讓人恍惚神智，不知自己究竟是誰？從何處來？
「我是誰？」手指握緊，十指冰寒，這冰寒讓她感到真實的存在，覺得安心，她恍惚笑了一笑，眸光靜靜看著他，「我是安國六公主安景汐，也是皇上派來探查王爺的細作，亦是——」她頓了一頓，鳳清渝只覺得心突然緊緊被提了起來，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是奢望，可是控制不住心底有幽微的期望彌漫開來，明知結果定然是失望，可就是控制不住，他灼灼看著她，她唇角有嫣然的笑意綻放開來，聲音清淺無波，「亦是碧落閣老閣主秘密收容的小徒弟。」
鳳清渝眸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在快要完全湮滅的時候忽然閃了一下，如同將死之人回光返照，「據我所知，碧落閣老閣主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一個是如今碧落閣閣主紫錦，一個是阿瓔。」
「是啊，天下人只知師兄和師姐，哪里知道我的存在。」她眼睫垂下，淡淡道︰「師兄術法武藝俱是一流，醫術更是名動天下，而師姐一手回風劍法盡得師父真傳，天下誰人不知？我呢？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有一副病弱之軀，沒給師門帶來半分榮耀，只會拖累，這樣的我，又有何臉面讓天下人知曉存在。」
鳳清渝微閃的眸光重新盡數黯淡下去，仿佛整個世界也隨之而黯淡，有失望在心底泛開，先是一點，慢慢如同水波紋泛開，即便早已知道，可失望還是那樣彌漫而來，把人整個兒地淹沒，她眼睫微垂，靜靜道︰「師姐負氣一躍身死魂滅，師父哀悲避世，師兄臉上笑容難再，而我一點忙也幫不上，老天開眼，竟讓我來到凌國，此番前來，拼盡心力，我也要為師姐報仇雪恨，我要讓師兄和師父知道，我雖然一身病骨，但絕不沒用，不像師姐那般懦弱。」
「我知你此前疑心過我，或許還可能奢望我是師姐。」她抬頭看他，繼續道︰「尤其是翠湖邊上我說的那些迷糊話，那些話讓你生了誤會，那時我看到秦婉輕生，不由想起師姐，師姐離去後師兄十分傷心，我身體不好，師兄常常照拂我，那日我恍惚間以為是師兄，所以才說了那番胡話，我說的是︰對不起，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師姐不該輕生，師兄不要難過。」
鳳清渝只覺得木木的，想要找半點理由來反駁，來讓自己不相信，可是事實錚錚，由不得他不信，先前她模糊說了一句話，他這會子恍然明白過來，她喚的是師兄，原來那些話，她都是說給她師兄听得，思緒是僵住的，他只曉得問︰「那為什麼當日你要騙我？又為何讓青羽騙我？青羽的劍法——」
「青霜和青羽原是碧落閣的人，師兄因掛心我，才把她們送到我身邊照看我，青羽的劍法，大抵是師姐授受的。」她靜靜注視著他，眸中唯有坦然，「我那時說謊，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王爺的意圖，怎敢表露？」她微微停了一下，又道︰「我跟師姐相處的時間很少，每每在一起，她總說起王爺，王爺的笛，王爺對茶的痴迷，王爺跟她的知己之交，所以我能輕易猜中王爺心思，師姐何其幸運，能得王爺這般相待，她泉下有知，定當後悔當日的負氣。」
鳳清渝眼中的猶疑無可奈何盡數散去，盡管萬般不想相信，可是事實就是事實，不能更改半分，夜色迷離，他覺得自己似乎墜入無止境的深淵里，而她聲音如釋負重︰「王爺，從此以後，我們便真的是情如親人，同進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