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圍成功,汪尚鵬沒減速,繼續全速前進,一口氣遠遠拋離不甘心追來的鬼公僕。眼楮穿過玻璃窗,外邊的景物嚴重扭曲,眼花繚亂,卜月光胃部一陣痙攣,口腔分泌出大量清口水,下巴像掛了幾千斤物品沉甸甸的,不舒服極了。這是暈車的征兆,為了緩解不適,她索性閉上雙眼,什麼都不看。
咻~道路兩旁響起口哨聲,察覺車速似乎放慢了些,卜月光好奇地張開眼,最先闖入眼簾的是杜靈恩放大的臉,滿懷擔心,「你還好嗎?臉色這麼蒼白,是不是病了?」
「不,我只是有點暈車而已,不用擔心。」卜月光窩心地說。
「暈車?據我觀察,你不會暈車的呀——在其他城市的時候,你另外一個爸爸不是經常開車送你去學校嗎,我一次也沒看見你暈車過。」杜靈恩狐疑地看著她,不放心的用手模模她額頭,「不燙呀。」
「我真的只是暈車而已。」偏頭避開他的手,卜月光哀怨地看著他,他永遠不可能知道沒回琉璃市之前,他跟蹤、偷覷那個幸運得教人討厭、嫉恨的女人的行為,讓她多麼受傷。而這些,她統統會加倍追討回來,絕對!「呵呵,你還是沒變啊,就這麼喜歡我啊。」說這話的時候,她心里正在淌血,很痛,但她不得不這樣說。難怪,以前常常听見人類說人難做,那時她還不明白其中奧義,這會兒總算知道了。
「我真的只是暈車而已。」偏頭避開他的手,卜月光一臉恍然大悟,難怪沒回琉璃市之前,她總覺得被窺視了,原來是被這家伙跟蹤了。「呵呵,你還是沒變啊,就這麼喜歡我啊。」卜月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無厘頭的話,知情人——琉璃市奇靈分社兩屆成員皆一臉震驚地望著她。她的記憶解封了?
然而,卜月光已將視線移向窗外。惡心巴拉直掉腐肉的鬼居民像一塊塊掛在竹竿上等待風干的臘肉似的倒吊在骨塔上,髒兮兮的食指曲卷成C字,塞在同樣髒兮兮的嘴巴里猛吹口哨;不會吹的,則用腳勾住骨架,穩住身子,雙手啪啪拍不停,嘴唇高高撅起,自喉管里發出類似于猩猩興奮時才會發出的那種歡呼聲。
是什麼使得它們如此興奮?
汪尚鵬得意地說︰「呵呵,別看我這樣,在鬼界其實還蠻有名的。因為專門以幫忙偷渡客逃月兌鬼公僕追捕賺佣金為生,我——汪尚鵬很榮幸的成為了整個鬼界的**通緝犯。不過呢,由于鬼公僕狂肆暴虐,沒有‘人’願意向它們告密讓它們非常頭痛的我的行蹤,所以即使通緝令貼遍了整個鬼界,我還是沒被抓到,依然過的逍遙自在呢。然後,我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大家的尊敬與崇拜,這些‘人’大概是我的粉絲吧。」說著,竟將身子夠出窗外,一手離開方向盤,像首長閱兵一樣向兩邊的鬼居民招手,臉上掛著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用鬼語大聲嘶嘶說道︰「謝謝,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關心與照顧,往後還請大家繼續多多支持,謝謝,謝謝啦。」
口哨聲、掌聲、依依呀呀吼叫聲更響亮,可見汪尚鵬這話多麼深得鬼心。
為了讓粉絲們見識自己高超的駕駛技術,汪尚鵬縮回車里,馬力全開,再次高速前行。卜月光大力咽口水,把喉嚨處的異物壓回肚子里,她感覺下巴酸的要命,隨時可能掉落。為了讓自己好受些,她再次閉上眼楮,不舒服的感覺似乎緩解了少許。現在,她總算切身體會到了暈車的真實感覺,這還真是托了汪尚鵬的福。卜月光在心里恨恨地暗罵︰混蛋,車開那麼快,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趕著去投胎咧。
轎車像游輪一樣平穩地在沒障礙的街道上高速前行,血水受車輪輾壓,往兩旁飛濺,遠遠看上去,車子好像乘著紅色的祥雲一般夢幻。
突然,車子左右劇烈搖晃,像輪船不小心駛進長滿暗礁的海域似的,顛簸不停。喉嚨處,異物感越來越強,口腔中盈滿胃酸的味道。頭痛的鑰匙,卜月光伸長脖子,用手刮刮喉管,總感覺哪里不對勁,貌似邏輯不通。
咦,由顛動力度看,車子應該是在不好走的實地上行駛,好像還是上坡。為了尋求答案,卜月光強忍住不適感覺,張開酸脹得發疼的眼楮,愕然發現自己搭乘的這輛加長版豪華轎車正以90°直角垂直攀爬一座骨頭堆碼而成的巨大高山。
車子在半山腰的一個山洞前停了下來。汪尚鵬打開車門,示意大家下車。汪尚鵬鎖上車門,打開車蓋,埋頭一陣鼓弄,整輛車像變色龍似的變的跟周邊的環境一個色調,就連隙縫,裂痕之類的瑕疵線條,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果沒親眼目睹它變幻的過程,打死卜月光也不相信那兒居然停了一輛車。
汪尚鵬指著骨山對面,一幢比其他骨塔更高大,佔地面積更寬闊的骨頭搭建物說︰「俗話說得好,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任鬼公僕想破它們的豬頭腦袋,也想不到我們居然藏身在它們總部對面。」
……………………………
一行人走進洞里,黑暗迅速吞噬了他們。
洞內烏漆抹黑,伸手不見五指,只能依靠听覺听聲辯位,尾隨領路「人」汪尚鵬慢慢往黑暗更深處走去。
越深入其中,空氣越陰涼,越潮濕,給人一種在真的山洞行走的錯覺。卜月光攏攏領子口,想讓自己暖和些,奈何功效不大。神族的虹裳美則美矣,就是沒啥保暖功能,冷空氣鑽進衣服肆意冰吻肌膚,她凍得直哆嗦,鼻水仿若水庫開閘,稀里嘩啦直淌。沒帶紙巾,更沒別的什麼擦拭(不想用衣袖擦拭,卜月光本人相當排斥這種行為,認為不雅相),只好用力吸氣,將鼻水吸回鼻腔,使之轉站咽喉,然後咽回肚子里,很髒,很惡心,而且聲音也很不雅,可,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無計可施之下的無奈選擇。
用力吸回鼻水這個動作誘發一股強勁刺痛沿著神經傳達腦部,後腦勺仿佛被某人強行錘入一根釘子,刺陵刺陵的,疼得她眼淚花花直冒。
「很冷嗎?」黑暗中,杜靈恩尋著吸鼻水的聲音模索到卜月光身旁,聲音發抖,卜月光猜測他健美的身上肯定爬滿了可愛的小雞皮疙瘩,在這麼冷的地方,上身不著片縷,滋味確實相當不好受。
她拉住他的手繼續模索著前進,窩心地說︰「凡事以我為優先,武輝,你這點沒變,月光好高興,還是你對我最真心。」卜月光延用了前世的名字,而武輝則是杜靈恩前世的名字。
萬萬沒料到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從她口中听到「武輝」這個名字,杜靈恩熱淚盈眶,激動的難以言語。他嘴唇抖動,想說點什麼,卻猛然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他仿佛失去了言語能力。
感覺到抓握著的大掌緊了緊,卜月光感受到了他的激動,「怎麼啦?」
「你……月光,你記起我了,對不對?」黑暗中,卜月光看不見杜靈恩的表情,卻也能從他小心翼翼的提問中感覺到他此時相當激動。是的,杜靈恩此時相當激動,他高興的簡直快要瘋狂。此時此刻,他多麼想緊緊抱住她,盡情傾訴對她的思念與愛戀,可,他的身體冰冷的像冰塊,他不能自私的為了滿足自己**而用這副冰冷的身體冰她。忍耐,忍耐,杜靈恩你一定得給我忍耐住!
「恭喜你,靈恩,日思夜想的月光總算記起你了,以後,你再也不用為這事煩愁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對兩人轉生前那段韻事知之甚詳,南門裔由衷替杜靈恩感到高興。只是不知為何,他的心狠狠揪痛著,就好像被什麼硬物狠狠捶打了一樣。
「哼,我就說,我那貼心的女兒咋變樣了,原來是你個丫頭片子回來啦。」卜昊坤幽幽說道,臉上洋溢著的分明是笑容,卻被黑暗掩蔽的很好。
「怎麼,我回來你不高興嗎,醋桶老爸?」「卜月光」語氣相當沖。這是當然啦,在她還沒轉生前,曾數次偽裝成碧影月光(女妖精一旦結婚,按照慣例,必須改姓夫姓)的模樣,靠近他們,找尋機會想取而代之,不想,卻三番兩次被卜昊坤這超級大醋桶給破壞了——他嫌她太黏空靈素,動不動無情的踢飛她。被那樣對待過,她對他拿得出好臉色才怪。
然而,黑暗不但隱蔽了卜昊坤的好臉色,同時也匿藏了「卜月光」的臭神情,雙方都看不到彼此的表情,這算不算得上是一件憾事?
「說啥蠢話,傻丫頭,在怎麼說你是我女兒,你能尋回那段被封印的記憶,爸爸真心替你感到高興。」
「哼,我想我得聲明一件事,」黑暗中,「卜月光」唇邊綻開一朵狐狸式笑花,這個機會不錯,看她不好好詆毀碧影月光一番,當然,首先得引出空靈素的罪惡感才行,「當年,媽媽的術失敗……不,也算不上失敗,只是媽媽封印了的不是靈力和記憶,而是我,因為媽媽的失誤,我被封印在黑暗中近十六年。」碧影月光啊碧影月光,你今天的失誤將會讓你失去一切,包括這副我覬覦多年的身體,它們統統是我的了,你蹲一邊哭去吧。
听聞此言,空靈素駭然,捂嘴驚呼︰「怎麼可能!」空靈素的臉嚴重焚傷,如此大力按壓上去,怎生一個疼字了得。漆黑洞穴里,女子倒抽氣的聲音異常響亮,深深刺痛了卜昊坤的心——
「老婆,老婆,你怎麼了?」
「壓到傷口了。」
卜月光不依不饒尖聲質問︰「怎麼不可能了,難道我這十幾年的痛苦是假的嗎?媽媽知道嗎,我一個人被關在黑房子里,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听不見,我有多痛苦,你知道嗎。告訴你,媽媽,我的痛苦是你一手造成了,休想逃避責任。」
「怎麼會這樣?」空靈素頹喪地耷拉肩膀,這打擊實在太大了,她一時半會接受不了自己居然……卜昊坤擁緊她,柔聲安慰︰「老婆,別難過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當時會使用禁術,也是為了月光著想啊,只是結果不是我們想要的而已。乖,听話,別難過了,看見你難過,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分割一樣,好痛好痛喔。」
「可是,月光,如果你被封印了的話,那麼你的身體為何可以繼續長大?沒有靈魂,人就死了呀。」杜靈恩提出疑問,一語問中要害。
黑暗中,卜月光的聲音冰冷,有如從地獄傳出一般飄渺,「如果我說,我的身體里有兩個靈魂,你們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