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長遠的打算?」南宮若翎突然在腦子中閃過什麼,「莫非先皇早就猜到皇上要殺了他?」
「恩。」南宮曜點了點頭,「先皇不僅知道皇上終有一天會殺了他,而且還故意制造機會讓皇上殺了他。」
「先皇故意、故意制造機會……讓皇上殺了他?!!」
南宮若翎無法相信傳入自己耳中的事實,她無法想象皇甫徹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絕望,才會做出這麼殘忍的決定。
「其實先皇早在皇後死後,便有了這個打算。我記得皇後仙逝的第三天,先皇便來找我,鄭重囑咐道若以後皇上要我幫他任何事情,我都一定要幫他,包括弒君篡位。」
南宮曜深吸一口氣,遠目窗外,「那時候爹嚇了一跳,急忙請先皇明示。先皇對我說,他知道皇上並不是真的變成了痴兒,他不過是靜待報仇的時機。只要時機一到,他便會把自己殺了,繼承帝位,然後把李娉婷一家滅門,替他母後報仇。」
「然後呢?」
「先皇對我說,他虧欠他們二人實在太多了,」南宮曜頓了頓,「先皇也想以一死謝罪。」
「就算先皇真的虧欠了皇上和師傅很多,也不用以死謝罪啊!爹,你一定有勸先皇的對不對?」
南宮若翎不明白,為什麼凡事都要以死解決,為什麼就不能想別的方法,那時明明還有別的方法啊!
南宮若翎不明白,為何他們定要弄得骨肉分離,定要釀成這人間慘劇!
「爹當然勸過,而先皇也並非沒有做過其他考慮。」南宮曜合上雙眼,似是在回憶當時的情景,「那時我勸先皇另想方法化解仇恨。先皇對我說,只有他死,解決這一切的最好方法。」
南宮若翎沒有回話,靜靜地听著南宮曜口中那殘酷的事實。
「先皇很看重皇上,他認為皇上是君王之才。但就算皇上是上好的玉石,也得經過雕琢才能成器。先皇不能明著雕刻這塊玉,所以在這七年里,先皇一直專寵李娉婷,除了廢太子一事,先皇對她的話從來都是言听計從。先皇此舉,為的是讓世人以為他是一個沉迷昏君。而先皇沒有肅清朝廷的奸臣,其一是要讓他們放松。」
南宮若翎琢磨著南宮曜適才所說的話,緩聲說道︰「其二便是在暗地里雕刻皇上這塊玉,給皇上鍛煉的機會!」
「恩,不錯。」南宮曜頓了頓,「而且,先皇專寵李娉婷,任由奸臣當道,這自然會讓皇上更加憎恨他。其實這是先皇擔心皇上最後會對自己心慈手軟,所以才故意如此為之,好讓皇上真心怨恨自己,讓他沒有內疚。」
南宮曜不禁心下悵然,摯友,實在難為你啊!
「可是、可是先皇對皇上似乎很寵溺啊?」南宮若翎不明白,既然皇甫徹要讓皇甫晏陽憎他,那為何要對他寵溺,為什麼不對他冷漠?
「若翎,先皇寵溺皇上,皇上可有對先皇的死起憐憫之情?」
「沒有。」南宮若翎搖了搖頭,她記得以前自己也曾以此狠狠地責罵皇甫晏陽。
「我說過,先皇很了解皇上。先皇猜到就算自己待他好,他也不會領自己的情。而且,先皇寵溺太子,也是為了保護皇上。如果他對皇上冷漠,那李娉婷不就有借口讓先皇廢了皇上麼?」南宮曜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而且,雖然先皇沒有明說,但為父者,又有誰不想待自己的兒女好?」
「爹……」南宮若翎垂下雙眸,若有所思道︰「所以皇上那天找爹密謀篡位之事,爹並不是因為若翎和娘才答應皇上,是因為爹早就答應了先皇,而那日所為,不過是在做戲罷了?」
「不錯。」南宮曜點了點頭,略帶歉意地說︰「若翎,你了解爹的性格,自古忠義兩難全,若真要爹在這兩者之間選擇,爹一定會選忠。」
南宮曜雖很愛南宮若翎與柳氏,他雖很討厭南宮家的一切,但既然他成了南宮家的家主,他便要對整個南宮家族負責。而為臣者,更是要對自己的君王盡忠。如果沒有皇甫徹的安排,他是不可能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爹,若翎明白。」南宮若翎頓了頓,緩聲問道︰「那先皇之所以會突然懲處蕭向天,也是因為爹向先皇說了皇上的計劃麼?」
「恩。不過先皇本沒想過能如此快便成事,他本想要等多一陣子時機才能成熟。但先皇發現,他的時日已經不多,所以先皇才千方百計讓皇上早點對自己下手。」
「先皇時日無多?」南宮若翎搖了搖頭,「我看先皇的氣息很好,一點也不像得病的人啊?」
「若翎,那不過是表象而已。」南宮曜嘆了一聲,「先皇雖然小心提防李娉婷,但卻還是防不勝防。」南宮曜頓了頓,「李娉婷每日會在靈鳳宮中燃一種名為萬年香的香。」
「萬年香?」南宮若翎不解地看著南宮曜,「這是什麼?」
南宮曜將萬年香的功效解釋予南宮若翎,過了半晌,南宮若翎才若有所思道︰
「就算先皇中了萬年香,只有先皇不動真氣,不就可以了麼?為什麼說先皇會時日無多?」
南宮若翎沉思了片刻,猛然抬頭,「是比武大會,是皇族中的比武大會!原來如此……李娉婷當日肯定會千方百計逼先皇比武,只要先皇運功便會傷及五髒六腑……如果與先皇比武的人早被李娉婷收買,那人就可以趁此機會殺了先皇……」
「恩,正是如此。而且,就算李娉婷沒在當日殺了先皇,她也有很多機會讓先皇暴斃。」
南宮曜若有所思地看著南宮若翎,他想換做從前,她定不能想到這些。而現在,南宮若翎雖算不上深諳世事,卻也不像從前那般懵懂。
南宮曜雖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變得成熟,但當南宮若翎褪去稚氣時,他卻又為此而感到憂慮。
究竟南宮若翎的成長,是福是禍?
「……女兒記得皇上對我說過……如果不是女兒自作聰明,在露雪節上出盡風頭,惹得李娉婷懷疑他,他也不會加緊計劃……」
南宮若翎突然心下一沉,呆呆地看著南宮曜,「爹!你告訴女兒,皇上有沒有騙女兒?這一切是不是都是真的?!」
「若翎,你先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南宮曜抱著南宮若翎,輕輕撫著她的頭,柔聲安慰道︰「你這麼做,是幫了先皇。那晚你能鋒芒畢露,應是先皇故意為之,所以,你無需自責。」
「可是、可是爹,如果不是若翎,如果不是若翎那麼幼稚,如果先皇能活長久一些,或許在這段時間里,會有新的轉機……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南宮若翎緊緊地抱著南宮曜,像孩童般肆虐地哭喊著︰「都是若翎的錯,這一切都是若翎的錯——!」
她覺得自己很壞,她一直指責皇甫晏陽,卻沒想到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都是她!
「若翎,你別這樣,你千萬別想太多,別想太多。」
當那紙詔書落在南宮曜手中時,他最不願出嫁的女兒便是南宮若翎。
可世間事又豈能隨人願?奈何族人的壓力,奈何皇甫徹的請求,他還是狠心地將南宮若翎交了出去。
是他親手將南宮若翎推向這深淵之中,讓她深陷這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是他,再次親手傷害了她,因為家族、道義,再次選擇犧牲了她。
「爹——嗚、嗚嗚——嗚哇——」南宮曜的話非但沒有止住南宮若翎的哭聲,反倒讓南宮若翎哭得更厲害。
「唉……傻孩子……難為你了,是爹對不住你……」南宮曜痛恨自己的無能,他痛恨自己要一次又一次傷害他所至愛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若翎終于止住了她的淚水,可她的雙眼,卻也哭腫了。
南宮若翎抬眼看向南宮曜,緩聲問道︰「爹,如果若翎不向爹問及此事,爹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把這事說出來?」
「恩……先皇叮囑我,不能把此事告訴任何人,特別是皇上。」
「既然先皇擔心皇上知道此事會內疚傷心,那又為何還要做出這一切,對皇上那麼殘忍?!!」
雖然皇甫徹與德容皇後為了此犧牲很多,但在南宮若翎眼中,在這慘劇中傷害最深的人,卻是皇甫晏陽。
若皇甫晏陽知道這一切,他便要背負上這一切,而這一切,足以讓他痛苦渡過每一日!
然而,就算皇甫晏陽想尋死,卻也是不許。因為他是當今皇甫國的皇上,他肩負著照顧百姓的責任,肩負著國家的興衰,他的命早已不屬于他自己,輪不到他選擇自己的人生。
「若翎,先皇此舉也是為了我皇甫的千秋萬代所考慮。如果先皇不這麼做,皇上能如此順利的登上帝位、能在短短的時間內肅清朝綱麼?!」
皇甫晏陽繼位不過數月,便將朝中大部分貪官污吏肅清,提拔有才識、清廉之人繼位。現在朝中氣象與以前大不相同,不像以前渾濁,而是有朗朗乾坤之象。
皇甫晏陽也因此深得民心,也震懾了那些還未肅清貪官污吏,讓他們收斂了許多。
這一切,若不是依賴皇甫徹多年的苦心經營,任皇甫晏陽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