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前,寧安宮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皇甫晏陽身著夜行衣,右手舉著已被染紅的湛盧,劍鋒抵在李娉婷的頸上。
「果然是你殺死了皇甫徹。」李娉婷臉上褪去了驚色,低沉說道︰「哀家只是沒想到你竟會向我做出此事。」
「現在知道也為時未晚。」皇甫晏陽目光如炬,面帶威儀,還散發出陣陣讓人哆嗦的殺意。
的確,李娉婷說中了皇甫晏陽的心思,他本沒想對她做出這事,因為這樣做太過冒險了。
然而,皇甫晏陽現在不得不鋌而走險,因為他寧願冒險,也不願再讓李娉婷這個禍害留于宮中,不願讓蕭無雙這個禍害再留于南宮若翎身旁!
皇甫晏陽本來已布好天羅地網,只待時機成熟便可將李娉婷母子處以極刑,那麼他就可以慢慢讓蕭無雙原形畢露,慢慢讓南宮若翎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當他得知南宮若翎遇害時,他就知道他的計劃要付諸東流,因為他不能再等了。為了她在後宮能安心生活,他必須替她除去這些荊棘,因為他知道,那個單純善良的她不適合爾虞我詐的生活。
他為了她,可以改變他一貫作風;為了她,他願意不理智;為了她,他寧可冒險。
為了她,他甘願付出這一切。
「哼,皇上是著急了吧。」李娉婷冷冷地看向皇甫晏陽,「看來皇上真的對皇後動了情啊。」
李娉婷輕蔑地看著皇甫晏陽,她笑他不是帝王之材,因為萬世帝王從來都不能擁有感情。一旦有了感情,一旦耐不住寂寞,那就意味著這個帝王會漸漸喪失理智,喪失千古帝王的稱號。
「朕沒有對蕭無雙動情,實在是讓太後失望了。」皇甫晏陽將劍鋒往里推進了幾分,劃破了李娉婷的肌膚,「朕很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那天的事情,又是怎樣令左宗海為你而死?」
這一疑惑一直縈繞他的心頭,也是他心下最大的疑問。
「呵呵,」李娉婷右手懶懶地拖著下巴,左手隨意地擺弄著雲髻,「皇上如此聰明,定會自己想明白的。」
「如果你說出來,朕可以讓你死個痛快。」皇甫晏陽頓了頓,從懷里拿出一個小藥瓶,冷聲說道︰「不想嘗百蛇鑽心之痛,就把話說明白。」
「皇上果然好狠啊,哀家只恨當年沒有斬草除根,留了你這個禍害!」李娉婷怒目嗔視皇甫晏陽,「哀家送皇上四個字,情深不壽!」
「朕收下了。」皇甫晏陽將瓶子打開,冷聲問道︰「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說還是不說?」
「想我李娉婷叱 後宮一生,最後竟會落得如此下場……」李娉婷緩緩閉上雙眼,急聲說道︰「但我還能保住自己的尊嚴!」
說罷,她便急忙從發髻上拽下一只金釵,欲要自刎!
「你以為我會讓你得逞麼?」皇甫晏陽見此立刻用湛盧刺穿她的左臂,震落她手中的金釵,「昔日你給母後的痛,晏陽會百倍償還予你!」
「哼!」李娉婷強忍著疼痛,尖聲叫道︰「有刺客啊——皇上是……」
「小人!」皇甫晏陽一掌震破了李娉婷的咽喉,鮮血四濺,卻沒滴在皇甫晏陽身上。
「……」
李娉婷表情痛苦猙獰,似是厲鬼般伸出五指,欲要向皇甫晏陽索命。而皇甫晏陽只墨眸微收,嘴角微揚,饒有興味地看著李娉婷那痛不欲生的模樣。
「這就是你應有的下場!下了陰曹地府,怕且你還要受刀山油鍋之刑!!」言罷,皇甫晏陽將藥瓶里的東西灌入李娉婷的鼻中,隨即李娉婷的表情變得更為猙獰。她青筋暴起,雙眼布滿血絲,嘴唇發紫,似是中了劇毒。
「下去受刑吧!」
過了好一會,皇甫晏陽拔出腰間的青龍刀,狠狠地將刀身刺入李娉婷的身子里,然後又將其大卸八塊,才滿意地把青龍刀收起。
父皇母後,你們看到了嗎,孩兒終于手刃仇人,替你們報仇雪恨了!
皇甫晏陽眼下一沉,「朕定會好好厚葬你的,你應該感謝朕。」
言畢,他將插在牆上的湛盧拔出,將青龍刀的血擦去,才緩緩離開寧安宮。
冷風拂面,打斷了皇甫晏陽的思緒,他把目光從遠處收回,眼里多了幾分凌厲。
「情深不壽,」皇甫晏陽冷冷一笑,「是又如何?」
皇甫晏陽承認這四個字,但他卻無悔做這不壽人。因為比起不壽,現在的他似乎更討厭孤獨,更討厭沒有南宮若翎的日子。
「今夜月色如此之好,你可看到?」皇甫晏陽抬頭仰望蒼穹,那輪皓潔的明月映入他的眼中。
他想,那晚也是皓月當空,星辰漫天呢。
然不過匆匆數十日,為何現在的觀星樓上,只有他一人獨看這方夜色呢?
「我會盡快接你回來的,你要等我。」皇甫晏陽將夜行衣月兌下,縱身一躍,飛離這陳舊的觀星樓,直奔寧安宮。
同一時間,花滿樓內,「沒想到,公子還是耐不住將她殺了。」
歌白月隨意將一掬青絲捏在手上把玩,而眉間卻露出少有的恨意與驚色。
公子竟沒把這個計劃告訴自己。
「姐姐,如今礙事的人都死了,妹妹可還需要待在宮中?」黑衣女子頓了頓,沉聲說道︰「我覺得蕭無雙會對妹妹不利。」
「你怕什麼?我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在宮里,除你以外還有我的人。」歌白月冷眼看向黑衣女子,正色說道︰「你只需要繼續做好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多想。」
「只是姐姐……姐姐可以告訴妹妹宮里的那人是誰?雖然妹妹知道盡得那人相助,但是不知道是何人,心里還是不踏實。」黑衣女子抬眼看向歌白月,眼里盡是不安。
「你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了?!」歌白月玉手一揮,厲聲說道︰「我不告訴予你自是有我的原因,你又何必多問,自取其辱?!」
「但是姐姐,嫣兒……」黑衣女子本想繼續勸說歌白月,卻被歌白月無情地打了一個耳光。
「你對我的自稱是妹妹,要我與你說多少次?」歌白月捏起黑衣女子的下巴,冷聲說道︰「下次再犯這些錯誤,可不是一巴掌的事情。」
「是,妹妹知錯,絕對不會再犯——!!」黑衣女子害怕地低下頭,身體微微發抖。
「你的性命都是我救的,你的才藝都是我教的,你該不會忘了吧?」歌白月松開手,溫聲說道︰「不用那麼害怕。姐姐從來不會虧待懂事的孩子。」
「是,妹妹明白了!」黑衣女子頓了頓,顫聲問道︰「不知姐姐今夜讓妹妹前來,所為何事?」
「我問你一事,你要老實告訴我。」歌白月認真地看著黑衣女子,緩聲說道︰「皇上……皇上對皇後是不是動情了?」
歌白月本不想這麼想,她本不想面對這一切,可這些日里,她已無法忽視這個事實!
皇甫晏陽對南宮若翎的關注,他對她的緊張,他對自己的漠視,這一切一切的事實已殘酷地擺在自己面前,讓她無法不正視這一切!
但是,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她還想從別人口中說出那句不是。
「……」黑衣女子先是沉默,爾後才緩緩點頭,細聲說道︰「而且用情還頗深。」
「是麼。」歌白月微怔,臉下一沉,眼里殺意橫生。
「是的,但她已經死了,姐姐又何用在意?」黑衣女子從沒見過歌白月如此陰沉的臉色,亦沒見過她那雙明眸里散發出如此濃厚的殺意。她知道,歌白月日後定會有所行動。
可是南宮若翎不是已經墮崖死了麼,歌白月又有什麼好在意呢?她是歌白月,應該很快就能把那絕世男子的心奪回,將一切恢復原樣。
「一日未見她的尸首,又怎能確信她已死?」歌白月頓了頓,柳眉緊蹙,「而且我不認為她會那麼容易死去。」
「姐姐?!」黑衣女子不解地看向歌白月,靜靜等待著她的釋疑。
「沒什麼。」歌白月緩緩閉上雙眼,「回宮後繼續穩住蕭無雙,好好想想如何把罪推給左玉瑩,切記萬事小心。」
「是,妹妹明白了。」黑衣女子點了點頭,緩聲問道︰「不知姐姐可還有其他吩咐?」
「準備好賀禮。」
「準備賀禮?」黑衣女子頓了頓,「姐姐,準備什麼賀禮啊?」
「呵呵,你準備便是了。」歌白月眼里露出一絲狡黠,自信說道︰「回去吧,免得惹人懷疑。」
「是,妹妹告退——」說罷,黑衣女子便消失在花滿樓內,隱匿于這無盡的黑夜之中。
「南宮若翎,你最好是死了。」歌白月頓了頓,冷目看向窗外,嘴角露出一絲媚笑,「呵呵,不過你應該不會就這樣死去吧,你就陪姐姐好好玩玩吧——」
清風徐來,楊柳依依,夜濃如墨,冷月空靈。今夜本已充斥了血腥味,而如今歌白月銀鈴般的笑聲又散入黑夜中,為那妖紅的黑夜增添幾分詭秘。
往後皇甫的夜里,究竟有多少能夠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