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住一口氣!」何少炎在緣君耳邊說道。下面是湍急的河水,雖然可以免去粉身碎骨之災,可對他們來說卻還是一大劫難。因為何少炎很早就知道,緣君和小白兩個人都不會水。
還沒得到回答,兩人便直直扎進水中。雖然是夏季,可是這河水卻異常地冰冷徹骨。何少炎一手穿過緣君腋下將他抱緊,一手拼命用力劃水,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浮出水面。他感覺到緣君在掙扎,不知道是因為呼吸困難還是想讓自己把他扔下。何少炎緊了緊手臂,再次努力朝著陽光照入的水面游去。
何少炎剛用力將緣君托出水面,就被水流沖得一個不穩,兩手眼看著已經月兌離了緣君的腰部。他正著急地想喊,忽然手被拉住了。何少炎拉緊那只同自己一樣冰冷的手,用力將它的主人拽向自己。結果兩個人除了浮出了水面,依然改變不了順流而下的命運。
水流這麼急,前面等著他們的不會是瀑布吧?何少炎有些擔心。他朝著一側的岸邊游去,想要抓住大石穩住身體,可是剛一伸手,就被水流給沖遠了。那只羽箭也因為撞到礁石,而從中間折斷開來。何少炎覺得背上一痛,不用想也知道傷口擴大了。
有妖艷的紅從他的背後擴散到水中。河水沒有馬上沖淡那些赤紅的血色,它們便染在了緣君純白的衣袖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緣君想伸手去替何少炎捂住背上的傷口,可她的手越是靠近越不敢觸模。她望著他慘白的側臉,高挺的鼻梁,顫抖的嘴唇,突然有種難以名狀的情愫涌了上來。
何少炎朝緣君看去,看到有淚水沿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何少炎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就是死了也瞑目了。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何少炎用力擠出一個自認為很帥氣的笑,卻發現把緣君的淚水惹得愈加猛烈。他心里嘆息了一下,看來自己還是學不會要如何去安慰別人。
何少炎的肩膀猛地被撞擊了一下,他顧不得疼痛,反射性地抬手緊緊扣在了撞他的礁石上。水流巨大的沖力只迫使他的手移動了寸遠,便再也無力將他們推走。
本已經變得麻木的手指被石上的尖銳劃破,隱隱傳來疼痛。這疼痛感提醒著已經失去力氣的何少炎,讓他更用力的去抓緊這難得沒有被水流磨平的石面。這也許是唯一一個機會,或者是最後一個機會。
緣君被何少炎推向那塊巨大的礁石,她伸手用力抱著那塊冰冷的石頭,想替何少炎減輕一些負擔。忽然,她的腦海里劃過一個很輕的聲音︰「你還是忘了我吧。」
那一瞬間緣君以為自己听錯了,因為那個聲音那麼小,轉眼便淹沒在滔滔的水聲之中。她迅速回首,卻發現一直抱著自己的那人早已沒了蹤影。
「何少炎你這個傻瓜!笨蛋!混蛋!」緣君嘶喊的聲音回蕩在山谷之中,卻沒有再傳到何少炎的耳朵里。他早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月兌力了,只是一直想著要救緣君,才一次次的沖破體力的極限去堅持。在他確定緣君一個人足以抓住那塊礁石的時候,他便放棄了自己,開始慢慢失去意識。
何少炎當時很想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跟緣君表白說自己喜歡他,至于緣君喜不喜歡他何少炎已經不重要了。即使他不喜歡,自己也會一輩子留在他心里吧?也許很多年以後他會不經意地想起,曾經有一個叫何少炎的人在訣別時很深情地對他說︰「我喜歡你。」如果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
那樣的話……自己還真是夠壞的!死了還給人留下傷痛地記憶。何少炎忽然想起在那個日照夕陽的廣場上,自己曾那麼難過地叮囑他說︰「我叫何少炎。以後,不要再忘了。」那時候,他知道了被人遺忘的滋味有多麼悲傷,可是現在他突然後悔了。如果緣君不把他忘了,就會永遠背負這悲慟的記憶,也許以後的日子都很難快樂起來。
何少炎覺得自己很累,很困。他想最後去看一眼那個白衣少年,可是眼楮已經睜不開了,手指也不知不覺地放開了。他想說的話最終也沒有說出一個字,當身體漸漸遠離,他想到的唯一一句要告訴緣君的話竟然是︰你還是忘了我吧。
也許是心有靈犀,所以緣君才听到了他的這句話。她爬到礁石上,望著湍急的河水,腦子里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眼淚會這樣止不住地流。她應該很生氣不是嗎?她應該罵他多管閑事不是嗎?她一介仙童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憑什麼要他區區一個凡人來保護?
那一箭本就傷不了她,他卻飛一般撲來,害得她捏訣的手被分開沒有造成護壁不說,還被直接撲墜了懸崖。然後掉到河里他還不松手,所以這護壁也遲遲沒有造出。中箭是他自找的!墜崖是他自找的!落水是他自找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何少炎自找的!
「誰要你多管閑事啊?誰要你好心來救啊?你總是在給我添麻煩,你到底知不知道啊?你以為你是誰啊,還特意告訴我忘了你?你死了我最多也就被除去仙籍貶為凡人,我才不會傷心難過,更加不會記得你!」緣君邊哭邊輕聲低喃。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要哭,只是心里有一處地方酸疼得難受。
空氣里飄來淡淡的清香,讓緣君覺得很是熟悉。她抬頭看了看遠處升騰的紫霧,猛地發現前方就是無憂谷。無憂谷里生忘情,自己倒把這事給忘了。忘情仙草,能讓人一日忘情,這也算是天意嗎?
緣君鬼使神差地順著河流的方向走進那片紫霧,也不知道走了多遠,霧才漸漸淡去。她忽然發現地上趴著一個人,從那身藏青長袍和背部的半截箭矢,不難看出那正是剛才被河水沖走的何少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趴在距離河岸十幾步遠的地方,緣君卻還是抑制不住欣喜之情狂奔過去。她緩緩蹲下,有些緊張地伸出兩指去探他的脈搏,還好,只是暈過去了。她抬手擦了擦又一次流下的眼淚,也搞不清自己到底又在哭什麼。
突然一個影子將她們二人籠罩住。緣君回頭一看,險些停止了呼吸。她身後站著的是只約有兩人高的奇獸。形似雄獅,額頭有角,背生雙翼,身覆硬鱗,有雙目卻不能識物,全靠靈敏的嗅覺。這便是神獸——狴黧。
原來傳說狴黧守護忘情仙草一事竟是真的。那現在他們二人闖入了它的領地,會不會……緣君面對這樣巨大的神獸,若說一點兒不害怕,純屬撒謊。她捏訣想要造個護壁將自己和何少炎一起罩住,可是護壁還沒成型就破了。
想不到這個無憂谷居然也能將她的仙法屏蔽得所剩無幾。是因為狴黧還是因為那紫霧?緣君已經沒空去細想,她轉身張開手臂便攔在了狴黧和何少炎之間。她想,死就死吧,這樣死在何少炎前頭自己也少欠他點兒,剩下的就來世再還!
然而狴黧只是歪頭在她身邊嗅了嗅,便抬起爪子刨了一掊土堆在了他們身邊,像要將他們二人埋了一樣。做完這件事,它便搖搖擺擺地離開了。
緣君詫異地看著狴黧走遠,才從土里站起身來。她有些懷疑,它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凶獸啊?怎麼瞧著一點兒不像呢?
她不知道,是因為狴黧聞到了她身上有忘情草的味道,所以才沒有傷她,還十分愛護的想用土掩好。而之前也是因為它把何少炎誤當成了被河水沖走的銘心花,才把他從河里撈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