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翾是在第二天凌晨趕到左丘的,可是還是沒有看到她爹最後一面。看到蕭府設的靈堂門口垂掛著白色的挽幛,有種說不出的淒涼。
雖然蕭雲翾跟她這個爹感情不深,卻還是有些難過。她讓何煜和緣君留在馬車里等她,然後撫平了衣角,收起臉上的疲憊,這才舉步朝靈堂內走。
這次,她是著男裝回來的,她要將蕭雲裳這個名字一同葬了,以後活著的就只有蕭雲翾。
靈堂門前站著好些人,見她來了,全部讓開一條路,恭敬地道︰「公子。」
「嗯。」蕭雲翾點點頭,低聲應著。她沒想到出了逃婚那麼大的事,這些人還對她如此。
一直走到停棺前三步的位置,還有人對她施禮喚「公子」。蕭雲翾看見她那個二娘見到這一幕時,臉上布滿了驚恐和不敢置信。這是她第一次沒有費一兵一卒,完全在氣勢上壓倒那個女人,可是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那個女人看著瘦了很多,甚至有些月兌相了。面色也很蒼白,帶著些病態的孱弱。眼楮也因為哭的太多而顯得紅腫。此時,她看到那些人都對蕭雲翾畢恭畢敬,心里已經開始絕望了,可是卻強撐著不讓自己示弱。
真是個倔強的女人啊。蕭雲翾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欣賞她了。可是現在沒工夫理她。
蕭雲翾打開隨手拎著的一個小包袱,里面是一件女裝,一個靈牌,還有一支翡玉步搖。
有眼尖的看見靈牌上寫著︰「蕭雲裳之靈位」,唏噓不已。
蕭雲翾將自己穿過的女裝小心地放在棺中,平放上靈牌,又將她娘留下的步搖小心地放在她爹手中,這才走回棺前,掀起衣擺,跪下來,磕了三個頭。她,已經把女兒身的蕭雲裳葬了,連同那份沒有結果的愛情一起。
「爹,孩兒不孝,回來的晚了,沒看到您最後一面,孩兒給您磕頭賠不是了。我將娘的遺物留給您,希望您黃泉路上走的不會孤單。」至于我娘她能不能原諒你,那我就管不了了。這句話蕭雲翾是在心里說的。
蕭雲翾站起身,正看見她二娘慘白了臉盯著她,似是氣得不行。蕭雲翾也懶得理她,掃了一眼便要轉身離開。
「你站住!」背後傳來那個女人的聲音。
蕭雲翾平靜的轉身去看,不知道都這個時候了,這個沒腦子的女人怎麼還要如此,難道想讓所有的人都看到她丑陋的一面麼?
「蕭雲裳,我知道自己平日對你不好,可我從來沒後悔過。不妨告訴你,即使是現在,我也依然恨你和你娘。我也知道你定不會饒了我。但是……」那女人的聲音有些抖,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我可沒說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蕭雲翾心里想。
「但是,雲凌他還小,什麼都不懂。希望你念在他是你弟弟的份上,好好待他。」那個女人說完,突然將蕭雲凌推向蕭雲翾,自己一頭撞在了棺材上。
「娘!」蕭雲凌哭喊著跑了過去,撲在他娘身上。
「公子,二夫人隨老爺去了。」不知道是誰在蕭雲翾耳邊說了一句。
「唉。」蕭雲翾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方才發生的一切都太快了,容不得她反應,就已經成了現在這種狀況。
一眾人都看著她,等她發話該怎麼處理。
蕭雲翾站了好一會兒,又走到棺材前,將方才放在她爹手中的那支步搖取了出來。她淡淡地說道︰「我娘肯定不願意見到她,所以就讓我娘再去覓良人吧。有一個那麼愛你的女人去陪你,也夠了吧。」
再次悲傷地看了棺材里那個男人一眼,蕭雲翾對他們道︰「將二夫人放進棺材里,一並葬了吧。」
「這,怕是不妥吧?還從沒听過有兩個人葬一個棺材的。」有人小聲發表意見。
「就這麼辦。」蕭雲翾堅持著,不容任何人質疑。
「是。」下人應了一聲,將二夫人的尸體抬到棺內,與蕭老爺的尸體擠在了一起。
蕭雲翾明白這個女人的心思,典型的因愛生恨。她恨蕭雲裳的娘,因為她的相公心里放不下那個女人,她永遠都得不到他完整的心,即使她為他生了兒子,延續了蕭家的香火。所以她便將這恨意轉移到了蕭雲裳身上,用那些侮辱的話,還有卑鄙的手段去傷害那個女人的孩子,這樣她心里才會痛快。
蕭雲翾忽然想起自己成親那日,這個女人也那般失態地在眾人前羞辱自己。是嫉妒吧?因為何鉞願意娶她做平妻,她還不知足。而這個女人爭了一輩子,到最後也就是個妾,即使蕭雲裳的娘死了,她也沒被扶正,到死了也還是個妾。
「我不恨你,我只可憐你。」蕭雲翾喃喃地說道。她回到棺前,朝那個女人鞠了三個躬。
蕭雲翾覺得自己對世間任何事情都不會如此執迷。到底是因為愛的不夠深,還是愛自己更多一些,她也說不好。但是她知道自己有時候就是很自私,也許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將自己保護好。愛過麼?愛過。到什麼程度?很愛很愛,卻終是不肯犧牲一切。最後,就這樣,死心了。戒了他,葬了自己,發誓這一生都不會再嫁了。
一直站在遠處的何鉞看了蕭雲翾很久。從她孤身一人出現的時候,他莫名的松了一口氣。居然是因為洛庚陽沒跟她一起。他覺得自己那種心思有些多余,他應該喜歡楚凰嫣更多一些才是。可是見到她將寫著「蕭雲裳之靈位」的靈牌放到棺材里的時候,心里還是抽痛了一下。
蕭雲翾有些頭痛,她將一些事情安排好,就準備回去補眠,打算晚上再來守夜。她回過頭,正好看見何鉞也在看她,呼吸驀然一滯。原來還是沒有完全放下啊。蕭雲翾將手扣在另一只手腕上,在那衣袖下面,是洛庚陽親手為她戴上的玉鐲。
一絲清涼透過皮膚傳來,卻讓她涌出莫大的勇氣。蕭雲翾扯出一個淡淡地微笑,朝何鉞點了點頭。笑得很平靜,帶著客套的生疏,還有類似告別的決絕。然後,她便轉身離開了,背影筆直,步伐沉穩,每一步都那麼堅決。
天有些陰沉,看上去要下雨了。一場秋雨一場寒啊,只是沒有了心寒的感覺。蕭雲翾緊了緊領口,朝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