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服的蕭雨兒靠坐在軟椅上,一手輕支著下頜,眼神溫柔地看著蹲在池塘邊看錦鯉玩的何煜。他們離開蕭府以後,就直接來了這兀遠山建的一座行宮。這里是皇上每年都來避暑的地方,現在已經快到晚秋了,宮里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蕭雨兒一直想了很久,都覺得自己不能把何煜帶進宮去,畢竟,那是有違宮規的事,可是她又不能再冷血無情地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拋棄,所以最後才決定先將他安置在這里。先拖過一陣是一陣吧。
「太後,桂花糕已經做好了。」一個小宮女跪在蕭雨兒身邊,雙手將一碟桂花糕舉過頭頂。
侍奉在一旁的馮繼趕忙接過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用銀針挨個試過,這才將雙手攏在大袖中,躬身肅立道︰「太後,可以用了。」
「嗯。」蕭雨兒抬手揮退了那個小宮女,然後對身後的馮繼道︰「去把那孩子叫過來吧。」
「是。」馮繼應了一聲,便朝何煜走去。一直走到何煜身邊,他才低聲道︰「公子,太後有請。」因為覺得何煜跟太後關系十分特殊,所以馮繼不能直接稱呼其名,就只好喚他「公子」。
何煜抬頭看了看馮繼,「哦」了一聲,便起身朝蕭雨兒方向跑去。馮繼想讓他慢點兒,要有規矩,想想還是沒有說出口。這個孩子在太後的心里太特別了,雖然是有些痴傻,卻並非什麼都不懂,那太後為什麼要驕縱他如此呢?
雖然他們是姨甥關系,但是他一直喊太後為「阿娘」,她也不怪不惱。這要是傳到有心人的耳朵,保不準會生出什麼是非來。得空應該提醒太後一下才是。馮繼這樣想著,快步走回原來的位置。
「煜兒,來嘗嘗桂花糕。」蕭雨兒親自拿了一塊送到何煜口中,還不忘問他︰「好吃嗎?」
「嗯。可是不是阿娘做的。」何煜說完,見蕭雨兒臉上的笑容微斂,便覺自己說錯了話。于是閉嘴嚼東西,再不言語。他覺得阿娘也變得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阿娘了,雖然現在會有很多人給她下跪,听她的話,還有很多人伺候她,可是阿娘不再像以前那麼開心了。何煜覺得自己也不開心。因為這里沒有蕭哥哥,沒有洛哥哥,沒有小白,最重要的是沒有阿緣。他們都不要煜兒了。
這時,遠處來了一個太監打扮的人。他雙手攏在袖里,一路低頭走的很急。來到蕭雨兒跟前行了跪禮,便起身對她道︰「太後,皇上帶著貴妃娘娘來了。現在已經下了鑾駕,正往這邊走呢。」
「他們怎麼來了?」蕭雨兒心里一驚,不知道為什麼東方麒這個時候會來這里。可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將何煜安置到其它地方了。
「好像是太上皇的意思。」
東方涵?你到底是想我怎樣?既想拿蕭家來威脅我,又想讓我替你拉攏蕭家麼?不過你的如意算盤恐怕要落空了。現在蕭家的當家人可不是你想怎麼擺弄就怎麼擺弄的。你最好不要逼得我跟你魚死網破。
不一會兒工夫,東方麒就扶著身懷六甲的挽貴妃來到了蕭雨兒面前。
「快快免禮。」蕭雨兒見挽貴妃要給她施禮,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後轉頭對東方麒道︰「阿麒,挽兒身子重,你怎麼也把她帶來了?這長途跋涉的,萬一動了胎氣可如何是好?」
「母後莫要怪皇上,是挽情覺得宮里悶得緊,還時常透不過氣,所以才求皇上帶我來的。」
「你呀,就護著他吧!」蕭雨兒翹起蘭花指,食指在挽貴妃的額頭輕點了一下。
「母後——」挽貴妃知道太後喜歡自己,所以故意裝作委屈地撒嬌道。
「好了,你快先坐下來歇著吧。」蕭雨兒邊說,邊閃身將自己方才坐的軟椅讓了出來。她這一側身,剛好把身後的何煜露了出來。
「母後,這位是?」東方麒仔細打量著何煜,見他不是宮里人打扮,又瞧著眼生,不禁問道。
「少炎?!」還未等蕭雨兒說話,被封為挽貴妃的葉挽情便月兌口而出。她從來沒想過今生還能再次見到何少炎,所以這一刻她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初見他時共同經歷的那段驚險故事,相識後青梅竹馬的過往,出閣前未曾相見的遺憾,還有很多個不眠之夜的追憶和思念……
「挽兒,你們認識?」東方麒沒有放過葉挽情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他又抬頭看向何煜,想從他的神情里看出一些什麼,可是何煜只是傻傻地看著葉挽情,然後又很無助地去看太後,就好像他從來沒見過葉挽情一樣。
葉挽情知道自己失態了,忙收好自己的情緒。她有些慶幸何少炎沒有像她一樣,不然的話,他們二人肯定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她勾起一抹微笑對東方麒道︰「虧你還派人到處尋他呢,這位就是當初為我畫像的那個‘韶顏公子’啊。」
「他就是‘韶顏公子’?」東方麒驚訝過後,才想起自己曾經對這個人那樣的心存感激,若不是因為他的畫,他也不會知道清淮太守之女是這樣的美人。可是現在,他心里卻覺得不舒服。
「阿娘。」何煜怯怯地喊了一聲,然後扯著蕭雨兒的衣袖,躲在了她身後。他不認識剛才喊他「少炎」的女人,更對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心生懼意。本能地,便尋求阿娘的保護。
「阿娘?」東方麒皺眉重復道。
「哦,這是我妹妹的兒子。天生有些痴傻。這次我回蕭家的時候,他誤把我當成了她娘,所以就一直這樣喚我。我見他這般,心生憐憫,便將他帶了過來。後來想想自己也許是一時沖動,也許是太過糊涂了,未淨身的男子怎能帶進宮去,所以我才先帶他來了這里。」
「阿娘,煜兒不傻。」何煜十分委屈地說道。為什麼連阿娘也這樣說他?
「嗯,嗯,煜兒很聰明的,是阿娘說錯了。」蕭雨兒抬手撫模著何煜的後腦,軟語安慰著。
葉挽情假裝累了,一手扶在腰上便要去坐。她沒再多話,心里卻暗暗在想︰何少炎為什麼會變成了這樣?難道是方淺又暗中害了他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當初就應該找機會除了他,雖然他身為太監總管,想要除去他有些困難。葉挽情垂眸不語,現在身邊,還有很多人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她不能被抓到什麼把柄。
此時,東方麒心里把方才葉挽情的話與太後的話結合在一起,卻發現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葉挽情應該不會認錯才是。那麼是他們以前有過什麼,所以他才裝傻充愣,故意不與她相認?可是未免也太像了吧?他若真的像太後所說是天生痴傻的話,又怎麼可能會是「韶顏公子」呢?難道是太後在說謊,想幫他隱瞞什麼嗎?
蕭雨兒也覺得現在有點兒麻煩了。她萬萬沒想到挽貴妃居然會和何煜是舊識。看來,東方麒已經起了疑心了。在他派人查出真相之前,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何煜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