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前來開門的並不是胡漢民,而是一個臉熟的年輕人。這年輕人就是幾個月前在碼頭迎接胡漢民,幫胡漢民提行李的後生。吳紹霆還隱約記得對方的名字,應該叫作陳芸生。
「吳先生來了。」陳芸生笑著說了道。
這時,雅間里立刻又迎出了另外一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胡漢民。
胡漢民拉著吳紹霆手,將其迎進了雅間,熱情洋溢的笑著說道︰「震之別來無恙呀,你我自從郵輪一別,除了來往過幾封書信之外,足足有兩個月未曾見面了呀。來來來,快請坐。」
雅間里除了陳芸生、胡漢民之外,還有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中年人正是王守正,也就是吳紹霆所懷疑的黃興。另外一個年齡要比王守正略顯年輕,似乎剛過而立之年,他穿著一身黑色西裝,濃眉大眼,一副英挺的氣質,屬于一看就不像壞人的那種形象。
這人吳紹霆倒是不認識的。
「震之,陳芸生和王守正你都認識的。另外一位可是本省的高材生,姓陳,名炯明,字競存,今年剛以‘全校最優’的成績畢業于廣東政法學堂,是芸生的學長呢。都是熟人,震之你可別拘謹,坐坐坐。」胡漢民笑著對吳紹霆介紹了一下。
吳紹霆一听這位陌生的面孔是陳炯明,立刻就樂了起來,看來跟著胡漢民還真是能認識不少日後大佬級人物呀!他對陳炯明再熟悉不過了,粵軍第一代元老,安納奇主義在中國的信奉者,與孫中山恩恩怨怨糾纏不清,等等著名事跡。今天這個歷史上頗受爭議的大人物就出現在自己面前,內心真是忍不住小小激動了一把。
王守正和陳炯明都起身向吳紹霆微笑行禮。
吳紹霆一一回禮,這才隨著胡漢民落座下來。
「展堂兄,王兄,陳兄,小陳老弟,在下怕是讓你們久等了,真是過意不去呀。」吳紹霆笑著客套了一番。
「哪里哪里,震之你太客氣,我們也才剛到不久。哈哈!」胡漢民笑著說道。
「近日听說震之在消防營補了一個缺,那咱們這些白丁可要稱一聲吳大人才對了。」王守正淡笑著說道,語氣隱約有幾分寒冷。他輕描淡寫的笑容本沒什麼,但配上語氣之後就讓人很費解了,不知道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在嘲諷。
雅間的氣氛微微的一滯,眾人都有幾分尷尬了的臉色。
吳紹霆看了一眼王守正,似乎這位「黃興」對自己很有意見似的?不過他臉上保持著平靜,不動任何聲色。
胡漢民立刻笑著打破了這一絲不和諧的氣氛,打了個哈哈,說道︰「王老哥這人就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不過話說回來,震之你當上了哨官,我們還真是要稱呼你一聲大人了。」
吳紹霆呵呵笑了笑,順著胡漢民的台階走了下來,說道︰「展堂兄、王大哥,你們兩個分明是串通好了消遣小弟是吧?我穿上這身官皮還不是為了混口飯吃,先前我坐車來赴約的路上,後腦勺上的辮子就一直掛著車棚子,這累贅人的東西誰會喜歡?」
他最後一句話雖然與前半句話听上去不搭調,但是他相信在場的幾個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其實他早就猜出來了,胡漢民等人之所以知道自己上任哨官,是因為西郊大校場軍營里面混雜著革命黨的眼線。因此,趁早表露一下自己的立場總是好的,省的日後革命黨有什麼行動一不小心誤傷了自己。要知道舊軍的身份不比新軍,那是很招眼的。
听了吳紹霆的這番話,眾人的臉色釋然了不少,尤其是王守正立刻呵呵的笑了起來。
王守正拿起了茶壺,親自為吳紹霆斟上了一杯茶,賠笑說道︰「震之千萬不要見怪,我這人平時說話都是不冷不熱,這樣說話才省力氣嘛,呵呵。」
眾人听了這話都哄笑了起來。
胡漢民對陳芸生吩咐了道︰「阿生,去讓伙計上菜吧。」
陳芸生立刻就起身出去了。
胡漢民又笑著對吳紹霆說道︰「震之,別說我們沒讓你看菜單,咱們可是把八仙樓十二道招牌菜都點齊全了,就不信你一個都吃不上嘴呢。」
吳紹霆客氣的說道︰「展堂兄,你也太破費了,小弟授受不起呢。這樣吧,這個月月底小弟還請展堂兄,今日到場的諸位都算上。」
胡漢民哈哈笑了笑,卻沒有推辭。這一點倒是讓吳紹霆有些奇怪了。
這時,陳芸生從外面返了回來,手里還拿著兩瓶長樂燒。他笑呵呵的將酒遞給了胡漢民一瓶,另外一批則遞給了王守正,可見這兩位將在酒桌上成為主力了。
「先生,廚房馬上就把菜送上來了。吳先生先吃一些茶點吧。」陳芸生熱情的將桌子上的果盤、瓜子盤都推到了吳紹霆面前。
片刻之後,八仙樓的伙計將菜肴陸續端了上來。菜盤都上齊全之後,胡漢民先給吳紹霆的酒杯倒滿了酒,王守正則將其他人的酒杯一一滿上。
吳紹霆特別留意了一下陳炯明,對方除了一開始打過招呼之後,就一直沒有再說話,只是沉默的在掰著鹽煮花生吃。現在要開飯了,陳炯明似乎也沒打算說什麼,只是用手巾擦了擦筷子,一副準備開動的樣子。
他暗自想著︰這陳炯明還真是一個難以琢磨的人!
這時,胡漢民舉起了自己的酒杯,對著眾人說道︰「來來來,我們一起先敬震之兄一杯,難得大家結識一位新朋友呢。」
王守正、陳芸生、陳炯明三人齊齊舉杯,吳紹霆也舉起酒杯與四個人踫了一下。
眾人將酒一飲而盡,胡漢民對吳紹霆說道︰「震之,來嘗嘗,四喜豆腐可是八仙樓最拿手的一道菜。」
吳紹霆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四喜豆腐,熱乎乎的吞了下去,味道果然不錯。他暢快的舒了一口氣,然後微笑著對胡漢民說了道︰「展堂兄,你把我吳紹霆當自己人,這一點我心里很清楚,也很感激。」
當然,他這句話是胡說八道的,胡漢民對自己不過是熱情一點而已,但對方可是革命黨,哪里那麼容易就跟一個穿官袍的人推心置月復了?他之所以這麼說,無非是猜到胡漢民這麼獻殷勤,一定是有什麼事需要自己幫忙了。
正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胡漢民、陳炯明、黃興這些人既不是奸又非盜,那肯定是有事相求了。這一點從他們刻意打听到吳紹霆現任官職也是能看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