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哨士兵听了這個消息,全部都喜慶不已,簡直都覺得是在過節似的。他們心中對吳大人的印象越來越好,自從吳大人來了,不僅每個月餉銀能多拿一錢銀子,時不時吳大人還親自掏錢加餐,真是百年難遇的好大人呀。
正在後哨士兵情緒熱烈之際,站在城樓上吹晚風的陳群和王雲兩個人,忽然看到城外有一個人正踉踉蹌蹌向這邊跑了過來。
陳群嘴里叼著最後一根雙喜煙,眯著眼楮看著城外正在奔跑的人。此時雖然太陽落山了,太天色尚且未暗,他一眼看清楚了那奔跑的人穿著一身西裝。
「撲街,一個假洋鬼子,嘿嘿,誤了關城門的時間了吧。他倒霉了,從這里走著過江去進城起碼要兩個時辰。」他美美的吸了一口煙,以一種旁觀者看熱鬧的心態笑呵呵說道。
「他活該,老子最恨假洋鬼子了。看看咱們吳大人,咱們吳大人雖說是留洋歸來,但身上不帶一點洋氣,正經的中國人。在看看這些連國門都沒出去過的狗奴才,以為自己穿了一身洋人的行頭就了不起了。我呸。」王雲冷冷哼了一聲,還真的朝城牆下面吐了一口唾沫。
「罷了罷了,咱們就當沒看到、下去吧,吳大人今晚又請咱們吃肉呢,我得去把飯碗洗干淨先。」陳群一邊說著,一邊將煙熄滅了。他把剩下半截沒抽完的煙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轉身向城門下面走了去。
王雲連忙跟了上去,笑呵呵的說道︰「老陳,你那半根煙讓我抽抽嘛。」
陳群嘿嘿一笑,說道︰「你白日做夢吧你,我就只剩下最後半根了。一邊去,你抽你自己的水槍去。」
王雲委屈的說道︰「煙土現在貴得嚇死人,水煙我早就戒了。現在只敢抽點卷煙。」
陳群聳了聳肩膀,說道︰「那你自己去買嘛……」
王雲無奈的道︰「這不昨晚剛輸錢了嘛。」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從城樓上走下來了。
吳紹霆正在營房後面的井邊洗自己的飯碗,隱隱約約听到「咚咚咚」沉悶聲響,有點像是打鼓。他不耐煩的甩了甩飯碗里面的水漬,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喊了道︰「撲街啊,誰在打鼓呢?這是打鼓還是拍桌子呀?營房就一張桌子,誰他媽的要是拍壞了,咱們以後就得蹲著吃飯了。」
這時,一個士兵從營房前面跑了過來,連忙說道︰「大人,我們沒拍桌子,好像是有人子啊敲城門。」
吳紹霆倒吸了一口氣,立刻覺得情況有點不對了。城門關閉之後,還沒進城的人都知道城門是不會再開的,現在還敢來拍打城門,那只有三種可能︰要麼是某個大人物要進城,要麼是傻子亂來,要麼就是有什麼緊急情況。
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可能,守城門的人都得去解決才是,總不能讓人一直拍城門呢。
他把自己的飯碗塞給了那個士兵,然後快步向城樓走了過去。
營房附近听到拍城門聲響的兵士們也都好奇的跟了上去。
吳紹霆剛來到城樓樓梯口,王雲和陳群悠然的從城樓上走下來。
「是不是有人敲城門?」吳紹霆問道。
「哦,大人別理那人,是一個假洋鬼子呢。過一會兒他自己拍累了就會走的。」陳群笑呵呵的說了道。
「對,讓他長點記性,誰讓他自己誤了關門時間了。」王雲點頭說道。
吳紹霆听到這里,心中更感到怪異,他沒有多說什麼,快步登上了城樓。
王雲和陳群只好也跟著折返了上去。
吳紹霆來到城垛前,俯身向下看了去,只見城門前有一個穿著西裝的青年正在拍打城門,不過對方此時此刻已經顯得有氣無力了。
「做乜呢,不知道已經關門了嗎?」他向城下喊了一聲。
那西裝青年退後了兩步,抬頭看向城樓上。他好像剛經歷過劇烈運動,正不斷的喘著粗氣,不過卻沒有任何休息,立刻就喊了道︰「吳大人……吳大人,有山匪,有山匪……」
吳紹霆看清楚了對方的容貌,竟然是張小雅的司機阿成。他心中驚疑不定,先向城外遠處看了去一眼,然後問了道︰「山匪?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山匪?」
阿成緩了緩氣息,再次說道︰「小姐讓山匪劫走了,吳大人快開城門呀。」
這時,王利發從城下跑了上來,拉著吳紹霆說道︰「大人,如果是山匪的話那更不能開城門了。山匪在城外鬧事,那不是我們的責任,要是山匪趁機殺進城來了,那咱們可是要背黑鍋的呀!」
吳紹霆罵了道︰「他媽的,你自己看看哪里有山匪?你若不放心,讓兄弟們把家伙都拿在手里。把人放進來再說。」
所有士兵臉色都有幾分擔憂,他們這些年來還從沒遇到過這檔子事,一點經驗都沒有。
不過在吳紹霆的命令之下,所有人趕緊跑回了營房將武器拿好,十一支步槍上城樓佔據有利位置,其他手持冷兵器的人則守在城門兩邊。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吳紹霆與王雲、周小虎三人親自上前打開了城門。
阿成黑色西裝上沾滿了灰土,臉上還有淤腫的傷勢,嘴角帶著血跡,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他連滾帶爬的跑進了城來,然後一坐在地上,全身發抖不易,臉色蒼白如紙。
重新關上城門之後,吳紹霆趕緊吩咐了道︰「小虎,去倒完水來?」
周小虎趕緊跑到城門洞外面的棚子里,倒了一碗涼水送了過來。
吳紹霆不急著詢問,他讓阿成先把水喝下去,以便讓對方緩過神來,不至于等下交代的時候顛三倒四,反倒更加耽誤了事態。
阿成喝完了水,顫抖的身體總算好轉了一些。
吳紹霆立刻問道︰「阿成,從頭說起,發生什麼事了。」
阿成哭著說道︰「下午三點的時候,張小姐在高莊的農莊派來人,說農莊的農民大罵張小姐糟蹋果子,正聚眾鬧事,張小姐很生氣,就急著出城去農莊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哪里知道,我們剛開車經過湖馬村外面的小路,突然從天上掉下來一根大木頭,差點砸到了汽車。然後,然後小路兩邊沖出來了許多蒙面的人,他們……他們用槍指著我……」
說到這里,他再次恐懼了起來,一時說不下去了。
吳紹霆追問道︰「是什麼槍?」
阿成緩了緩氣,說道︰「有盒子炮,還有長槍,我……我好像還看到了土槍,就是……就是打鳥的那種。」
吳紹霆又問道︰「你看清楚他們有多少人了嗎?」
阿成搖了搖頭,一臉苦悶的說道︰「那種情況我哪里敢看山匪,反正……他們很多人,單單圍著汽車的都有七、八個,還有的躲在路邊樹叢里面,樹干上面的,到處都有。」
吳紹霆接著問道︰「他們的衣服有什麼特點?是不是全部都蒙著面?」
阿成仔細想了想,回答道︰「我感覺他們都穿的是黑衣服,應該全部都是蒙面的,最起碼……圍著汽車的那幾個人是蒙面的。我還看到他們當中有兩個人戴著皮帶,就是裝槍、裝子彈的那種皮帶…….」
「武裝帶?」站在一旁的陳群插嘴提醒道。
「我不知道叫什麼,反正就像新軍還有巡警那樣的,從肩膀上斜挎下來,然後和腰帶連在一起的。」阿成一邊描述著,一邊用手比劃了一下。
「沒錯,還真是武裝帶。」陳群點了點頭,很肯定的說了道。
「他們圍了你的汽車,之後呢?」吳紹霆再次問道。
阿成擦了擦嘴巴,眼神充滿了恐慌,他說道︰「我被他們拖下了汽車,然後有一個人打了我一拳,把我打倒在地上了。我趴在地上不敢動,就听到了小姐的驚叫聲。小姐不停的尖叫,還大罵那些山匪。後來不知道怎麼了,小姐的聲音一下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被打暈過了。再然後,我就听到他們撤退的腳步聲。我不敢起來,因為有一支槍一直頂在我的後腦勺上……」
「他們為什麼放了你?」吳紹霆問道。
「後來,拿槍頂著我的那個山匪把我擰了起來,他對我說,讓我回去跟我們老爺帶一句話,明天正午之前準備五十萬……五十萬塊錢……」阿成戰戰兢兢的說了道,槍口頂在腦袋的上的滋味是那麼的害怕,到現在都是余悸不已。
王利發倒吸了一口冷氣,嘆道︰「五十萬銀元可不是小數字呀。這是野匪的作風,他們經常干這種買賣,看準富貴人家綁票勒索。」
吳紹霆看著王利發問道︰「野匪?土匪還有不野的嗎?」
王利發連忙解釋道︰「大人您不知道,土匪也分好多種,大致上是四類。一類是積匪,就是世世代代都當土匪;一類是假匪,通常都是附近村子里面的人,偶爾聚眾打劫外省人,小打小鬧的;第三類是匪黨,就是現在鬧得很凶的革命黨;最後一類是野匪,他們有的通緝犯、江洋大盜,經常跨省作案,非常之殘忍。」
吳紹霆認真的問道︰「你確定?」
王利發拍了一下大腿,極為嚴肅的點了點頭,說道︰「肯定是野匪。假匪拿槍的都很少,就是一群野蠻的刁民,不足為患!匪黨現在要鬧就是武裝起義什麼的,自然也不會是他們了。至于積匪就更不用說了,咱們官兵跟他們都熟,有時候他們大佬進城還跟咱們喝酒呢,他們只收買路錢,綁架張老爺千金這種事干不出的。」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憂慮的道︰「他媽的野匪最麻煩,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官府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吳紹霆心中感嘆,看來官匪一家人並不籠統。
這時,阿成悲愴的說道︰「不是鷹洋,他們要的是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