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是德國柏林軍事學院留學歸國,在整個北洋派系里面就屬他最親德國。只不過這幾年他一直醉心政治上的爭奪,德國又遠在重洋之外,實在是遠水不解近火。再加上這幾年大總統與日本人、英國人和美國人走的近,他這個親德派根本無法施展拳腳。
過去的兩個月里南方的動態十分緊張,雖然北洋表面上看去是同仇敵愾,各方勢力的矛頭都指向南方,可是同仇敵愾不代表要放下爭奪利益。尤其是大總統一味心思應付南方之際,總會有厚此薄彼的時候,就好比這次扶持曹錕和吳佩孚在溫州立足。因此,政治上的利益還得親力親為的去爭取。
一個月前,他開始主動與德國秘密聯絡,希望通過個人名義獲得德國的貸款資助。他已經計劃把這比貸款投放在浙江方面,一方面是為了制衡馮國璋的勢力,另外一方面大總統把注意力放在四川方向,正好可以起到掩護。
西南方向的勢力錯綜復雜,在那邊是根本佔不得便宜,還不如讓大總統的嫡系部隊慢慢跟西南軍閥糾纏。他的目光是福建,在浙江培養勢力,然後找機會進攻福建,如果自己能讓福建失而復得,不僅能在東南沿海奠定勢力基礎,同時還是力挫吳紹霆的第一人,繼而在北洋內部獲得力挽狂瀾的武功地位。
「借貸武器,咱們從日本人手里借貸了三批了,還要他們德國又貴又復雜的武器作甚!」如今計劃受到挫折,段祺瑞情緒很是不好,帶著明顯慍怒的說道。
「看來德國佬是故意給咱們難堪啊!」姜和崢嘆了一口氣說道。
「也許是歐洲的局勢緊張了吧。咱們北洋政府跟日本、英國走的太近,一旦歐洲打起來,日本和英國肯定會讓咱們跟德國斷絕關系。所以德國現在不得不謹慎。」段祺瑞眯起眼楮,有一種似是而非的感嘆。他雖然對列強抱有極大的希望,但同時又對列強在各方面干涉中國決策權感到痛恨,這種一直糾纏在自己的內心,從來都沒有解開過。或許,有同樣矛盾心理的在北洋大有人在,哪一個中國人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富強壯大啊!
「總理,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盧永祥從浙江已經連發了好幾封電報催問,只要軍費到手,他立刻可以動手驅走朱瑞。但是如果繼續拖下去的話,他也很擔心會夜長夢多。」姜和崢連忙請示道。
「回去後給他回一封電報,讓他不要著急,年關前後一定兌現承諾。」段祺瑞不動如山的說道,顯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
「可是總理,咱們從哪里弄來這筆款子?」姜和崢忍不住多嘴的問道。
「我身為內閣總理,又是陸軍部部長,難道這點軍費還擠不出來?大總統剛才讓陸軍部全權負責溫州的軍費,到時候索性就從這里面做點手腳。反正都是為了咱們北洋的發展,用不著分得那麼清楚。」段祺瑞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這能行嗎?」姜和崢瞪大眼楮問道。
「這件事你不用多管,只要負責保持跟浙江方面的聯絡即可。」段祺瑞不耐煩的說道。
說完,他直接登上了馬車。片刻後馬車轉向北海的路上——
南方督軍共商大會已經結束五天了,後面關于執政府的細節工作完全交給梁啟超和岑春渲在打理。一月十八日時,熊希齡從北方抵達廣州,隨同他前來的還有十多名前國會議員,大部分都是進步黨籍。當天吳紹霆正在梧州,無法抽身前去迎接,只好發去電報讓廣州方面做好招待準備,妥善安置好這些國會議員的落腳。
之後的兩天時間里,梁啟超、宋教仁二人一直在往返于廣州和梧州之間,與熊希齡和國會議員們一起商討執政府的組建。另外聯絡的其他議員也在陸續趕往廣州途中,這些人之所以沒有跟著熊希齡一起動身,還是因為他們在觀望南北局勢的進展。
隨著南方的態度越來越強硬,北方的態度絲毫不退讓,這些議員考慮袁世凱始終不肯恢復國會,只好開始南下尋求一些「用武之地」。
在南方執政府的預想計劃里,熊希齡、梁啟超、宋教仁等人都認為,應該由進步黨和國民共進會兩大政黨共同構建新的國會席位,為了體現政黨政治的體制,他們還積極派去電報聯絡南方各省軍政要員,邀請這些人加入政黨黨籍。于是在還沒有正式成立執政府之前,兩大政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形成了爭奪黨員的局面。
對于南方各省的軍政要員來說,他們對執政府的期望同樣很大,既然前途的發展需要一個黨派身份的助力,自己也不在乎填寫一張申請表、念誦一段政治誓言。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梧州吳紹霆手里,自從共商大會結束之後,他已經宣布不干涉執政府的組建工作,一心一意處理好軍事聯合會的軍務。可是面對這種爭奪黨員的情況,他不得不親自擬了一份電報給宋教仁,叮囑宋教仁對入黨成員的慎重篩選。他可不想把國民共進會演變成二十幾年後的國民黨,縱然是第一國黨,可內部還是一盤散沙。
不過他在電報里仍然做出一些指示,如果宋教仁一定要擴招國民共進會,應該積極的去拉攏一些可靠並且有影響力的人物,諸如蔡鍔、劉震寰、熊克武等等。
除了在這件事上有所提點之外,吳紹霆仍然專心致志的應付南方軍務。
隨著南方七個師團的編成以及各省遵照命令開始向省境部署,如今給北方帶來的威脅十分明顯。六個省的軍隊統一調動,這可是史無前例的大動作。
在共商大會結束後的幾天里,各省督軍陸續離開梧州返回本省,不過仍然留下了參謀長和部分文政官員,負責處理軍事聯合會的軍務和執政府的組建工作。吳紹霆特意騰出了政府公館,搬到了之前熊克武的居所,將政府公館改為軍事聯合會議總部以及執政府籌備處。
今天是大寒時節,從一大早就是陰沉的天氣,空氣又濕又冷,即便在政府會館里有暖氣供應仍然只能勉強抵擋住這令人討厭的陰冷。
吳紹霆剛從轎車上下來,勤務兵趕緊遞上來厚實的軍披風,一行人快步的穿過政府會館的前大門,沿著走廊向軍務參謀總部走去。路過執政府籌備處門口時,他看到里面熱熱鬧鬧忙成一片,這些政客們最熱衷于組建政府,卻永遠不能更好的管理政府。他沒有停留,來到轉彎處上了樓梯,走進了二樓的大堂。
何福光前天剛剛從廣州來到梧州,此時正跟陳炯明商議最新的北洋情況。
門口的承啟官大喊了一聲︰「軍事聯合會總裁吳將軍到!」
這個承啟官是梧州本地後勤部派來的,如果是吳紹霆的手下可不會這麼稱呼。
大堂里的眾人听到了提示,靠近大門口的幾個軍官馬上立正敬禮。
吳紹霆不耐煩的罷了罷手,他不喜歡這種禮數,昨天還特意交代了下去,可惜如今在這里辦公的不止是廣州一方人,其他省的參謀人員有自己的習慣,一時半會也無法改變過來。
何福光和陳炯明馬上走了過來。
「霆帥,四川那邊好像走漏了風聲,袁世凱七天前下了命令,把調往湖北、湖南的兩個中央師移到重慶去了。」何福光不帶表情的說道,他把手里的電報遞了過去。
「北洋遲早會察覺出來的,沒什麼大不了。四川現在的動靜很大,就是瞎子單靠耳朵也能听到。」吳紹霆滿不在乎的說道。
「不過這也太快了,昨天我們才確定戰略,竟然讓北洋提前意識到。只怕四川這一仗會很難打啊。」何福光嘆了一口氣說道。
「余參議官呢?」吳紹霆表情很鎮定,直接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