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兒,那一晚結束後,你看到了我的背,對麼?」絕世眸子中波瀾翻滾,狀似無意,皇甫夜在她耳邊吐氣如蘭!
這是他今晚過來找她的,最重要的目的!
而她的答案,將是唯一的可以決定他們兩人以後的命運關聯的關鍵……
正沉浸在他寵溺的柔情懷抱中的朱砂,沒料到他的話題會跳轉得那麼快,而且還是跳到那一晚去。
「嗯……看到了,怎麼了麼?」臉上一熱,心間卻微微一驚,朱砂將沾淚的美麗容顏‘羞澀’似的深深藏在他懷里,不讓他看見自己眼底的驚疑不定,他怎麼會突然問到那晚的事情?
難道說,他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蛛絲馬跡?還是說,明若鏡處理那個女人的時候不小心留下了尾巴,被發現了?
想著,朱砂就是一陣心驚肉跳。
而听到朱砂的回答,皇甫夜的心跳驟然加快,一絲難言的莫名忐忑恐懼在心頭泛起。
抿了抿薄唇,他假裝漫不經心的淡淡口吻里,有了一絲緊張的干澀︰「那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什麼?沒有啊?
她與巧兒一起進去將那賤女人拖出來的時候,他趴在一旁熟睡,背脊除了一些細碎的指甲抓傷,就光潔魅惑沒有任何東西啊?
微微的蹙了蹙眉,朱砂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妙,但是再三衡量思考回憶了一下,卻沒有發覺有哪里不對勁。
「夜……怎麼了麼?怎麼突然問這個?」淚光盈盈的抬起頭來,似羞似嗔,朱砂決定先試探一下,略帶著顫音的聲音越發的我見猶憐。
「嗯……沒什麼,就是想問問你有沒有看到什麼傷痕之類的……」微微一笑,皇甫夜修長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縷黑發,姿態極其撩人的在鼻端輕輕的嗅了一下,不若記憶中雲洛然身上的那種淡淡的幽香,令他的眉心頓時一蹙。
但立即就恢復了正常,神色不動,唯有眼眸深處暗流洶涌。
朱砂淚光盈盈的眸光不著痕跡地審視著他的神態,最終還是找不到一絲端倪,于是一顆驚疑的心,緩緩的落回了原地。
「有……有指甲的傷痕……其余的沒有了……」她佯裝羞怯的垂下睫羽,輕輕的道,兩頰邊的飛霞楚楚動人——但是那一雙藏在寬大的錦袖中的縴手,卻在這個回答中猛然攥緊,尖銳的指甲恨極的掐進掌心之內,寸寸煞白!
一縷陰冷的妒火與殘忍的快意在她的眼底閃過。
哼,膽敢在她的男人身上留下痕跡,那個賤女人死不足惜!
沉浸在殘忍的快意與妒火中的朱砂,沒有察覺到,當她的這一句答案一出口,皇甫夜的身體在剎那就是一僵,僵硬如化石!
沒有,除了指甲傷痕沒有任何東西!
她沒有看到他背上的麒麟殘圖!而然兒,看到了……也就是說……
胸腔中瞬息如同海嘯般掀起驚濤駭浪,被懸得高高的心髒,被猛然砸進深處,皇甫夜直覺得身體在瞬間仿佛被抽走了什麼,一股難以言喻的如釋重負感與矛盾的復雜失望感、喜悅感、緊緊的攥住了他的心髒!
整個人頓時矛盾混亂無比。
他的如釋重負與喜悅是因為朱砂沒能讓自己背上浮現麒麟殘圖,而他的然兒卻做到了……而復雜的失望感,虧欠感則是因為,朱砂的回答是否定的。
因為,她已經成為了他的女人。身為男人的責任感,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分,曾經的山盟海誓,相知相許,與大男人的佔有欲作祟,令皇甫夜如同陷入了漆黑的沼澤,艱難掙扎。
他很矛盾,也很混亂,他的內心深處,既是期待得到朱砂肯定的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的答案,又是不安不願得到這個答案……這個答案,會令他變得卑劣不堪,會成為他疏離甚至是拋棄朱砂的最佳理由……
如果朱砂這個時候抬頭,肯定可以看到一向淡然睿智,天下盡在掌握之中的皇甫夜,此時迷茫混亂得像個孩子,絕世眸子中滿是掙扎的復雜波動。
艱難的隱忍的閉上眼眸,皇甫夜盡量的令自己冷靜下來,卻還是無法抑制心中漸漸滋生的隔閡感,怎麼辦,他到底該拿砂兒怎麼辦?
他的過分安靜,終于讓朱砂察覺到了不對。
「夜?你怎麼了?」一潭秋水汪汪的眼底閃過細碎的光芒,朱砂柔軟如玉的縴手,撫上他不自覺緊繃的俊美臉龐。
越來越多的絲絲陰霾,纏繞住了她猜疑的心。朱砂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卻找不到那股不安的來源。
「沒什麼……」
皇甫夜身體微微一震,若無其事的睜開雙眼,眸光卻不著痕跡的微微偏移,不與她對視,而偏偏恰是這一眼,令他的瞳孔瞬間像是被針尖刺到一樣,不住的收縮,死死的盯著那個不經意掃過的角落!
朱砂的側身背後,是一個小小的擺放飾品的小架子,上面有著世間罕見的幾件珍貴玉石與陶瓷古董,而在那個不起眼的格子角落里,則放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的如玉一樣干淨潤澤通透的瓷瓶,那鮮艷的紅色布料做成的木塞子,如同一把鋒利的鋼刀,狠狠的在皇甫夜心頭拉過!
在這個恍惚的渾身冰涼的瞬間,皇甫夜似乎听到心底有什麼美好的東西清脆的破裂了。
那刺眼的熟悉紅色仿佛在嘲諷著他什麼。
他在明若鏡拿來的裝著‘虞美人’的白色瓷瓶上,看過一次這種布料做成的塞子——那是雲霧軟紅綢,恆月皇宮妃位以上的尊貴女人才能享用的用來做衣物的極品衣料。
民間雖然弄得到,但是極少。明若鏡能拿到,不足為奇,能拿出‘虞美人’,雲霧軟紅綢也就不算什麼了。
但是……他,從來沒有為朱砂送過這種衣料,因為她曾經說過,不愛這種奢華到極致的軟紅綢,她喜歡的是清雅透氣的軟煙羅與雪蠶絲綢。
可是現在,從那一晚的鳳凰喜裙到如今的盛裝,無一不華麗尊貴。
仿佛某種昭然若揭的宣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變了。
並且……他雖然懷疑過是她暗示了明若鏡,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更沒有懷疑過,會是她直接指使……
微微抿了抿冰涼的薄唇,皇甫夜優美的唇角扯出一絲涼如夜的淡淡笑弧,輕輕的將懷里的朱砂推開。
什麼掙扎,什麼復雜的矛盾,在這一刻,都被那鮮艷得猙獰的紅色布料給輾滅得一干二淨了。
砂兒啊砂兒,你知道麼,是你親手在我們之間,深深的劃出了一道裂痕,毀掉了你在我心目中的完美,也是你,親手給我做出了選擇。
我本以為,你是最懂我的那個人,就算不能徹底的懂我,也是能陪伴我逍遙天下的,對世間榮華富貴毫不留戀的絕世女子。你說過,只要我就夠了,只要永遠的待在我身邊,光明正大的成為我的王妃與我行走在陽光下,你就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在乎了。
所以我以為,我足夠懂你,但是現在我卻發現,我似乎,從來都不夠懂你。
我可以理解你體諒你,但是我無法容忍欺騙,我可以包容你的心計,卻無法接受你變得如此的……陰狠惡毒。
你剛剛的柔弱淒楚,在那鮮艷的紅色對比下,令我……無法忍受,那感覺,惡心得像吃了一只大蒼蠅。
深邃淡漠得仿佛黑夜的絕世眸子,靜靜的凝睇著對自己的微笑感到驚艷的朱砂,皇甫夜的心,鮮血淋淋。
「砂兒,他日我若為帝,你可願為後?」皇甫夜的嗓音溫柔如水,卻隱藏著最寒涼的心與最後的機會——彌補兩人之間的裂痕的最後挽回機會。
聞言,朱砂水光瀲灩的明眸,瞬間綻放出最驚喜的絢麗光彩,笑顏如花盛放!
「砂兒願意!」朱砂喜悅到不能自制的猛然抱住他的脖頸,狂喜的晶瑩的淚珠滑出了眼眶,夜,這是你的承諾麼?
皇甫夜的心,徹底的涼了下去。一直沉到谷底。
其實不用她回答,他就已經能從她的燦爛笑靨與明耀生輝的眼神中得到了確認的答案。她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
「嗯,很好。」他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聲色不動的推開她,絕世眸子黯然冰涼,惆悵,嘴角的笑容卻更加的溫柔迷人,「砂兒,我累了,先回去了。」
他皇甫夜,從來都不願意為帝。如若他想,他就不會藏起真正的聖旨。
「夜,你不留下來過夜麼?」朱砂臉上的笑容頓時失色破碎,緊張的抓住他的衣袖。
「我還有傷呢,下次吧。」他頭也不回的溫柔笑語,抽離了衣袖,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沒有必要,他絕不會再來了。
他依然會好好的照顧她,她想要的,他依然會盡力給她,除了他的心,他的王妃之位,以及皇後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