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妃池中物 第4卷 【179】

作者 ︰ 雲拂曉

「砂兒,你找我?」

心髒激動得幾乎要從胸腔中跳出去,明若鏡一向冷若冰霜的俊秀臉龐溢滿了仿佛做夢般的喜色,冰眸解凍,灼灼如耀陽,唇角更是情不自禁的微微揚起,疾步如飛的沖進了朱紅小築。

如若不是暫時武功全失,三個月之內都無法動用一絲真氣與內力,他恨不得使出自己最好的輕功,以最快的速度掠到朱砂面前——自從那件事之後,砂兒就再也沒有主動找過他!

就算是有必要的事情要他去做,她也是讓她的貼身侍女秀兒傳話,若不是是他偏執,執意在完成她交代的事情之後親自面見她回稟于她,恐怕他永遠也見不著她的面。

他知道,她不想見到他,非常非常的不想——她恨他。

很恨,因為,是他……毀了她。

他是害她痛苦不堪的最大罪人。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會這樣下去了,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諒與待見了,他本來都已經絕望了,可……

可,剛剛,她竟然讓秀兒來傳他過去,從那次結冰的關系之後,她第一次主動說她要見他!並且不是要讓他去做什麼事!

這樣,他是不是可以稍微的理解為,她心里已經有稍微的那麼一點的心軟,稍稍的原諒了他一點?

心思轉動間,明若鏡唇角的弧度越揚越開,猶如破冰而出的陽光,充滿了勃勃生機與柔情!

但是這個笑容,卻在那道縴弱的身影映入眼簾的剎那,徹底的凍結在了明若鏡臉上——

晶瑩剔透的淚珠,好像一顆顆的明珠,順著朱砂蒼白如紙的美麗臉蛋簌簌滾落,摔得粉碎!

同時被狠狠的摔得粉碎的還有明若鏡的心。

朱砂的淚珠就好像砸在他的心髒上,令他痛心不已。

而朱砂面上那近乎透明的蒼白,絕望,還有那淒厲得就像一抹幾乎就要消散的花魂般的淒楚,羸弱得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的身子,就好似一把冰冷雪亮的刀刃,狠狠的刺入明若鏡的瞳孔之中!

痛,很痛,心很痛……明若鏡只覺得渾身冰冷,心房里像被無數把密密的刮肉小鋼刀,細細的一刀一刀地來回刮著,錐心劇痛!

她這是……

是因為夜麼!暴戾的憤怒赤紅瞬間染上他冰冷的眸子,他霍然繃緊了下頜,絕殺之氣透體而出!

三個月,三個月後,無論她再怎麼阻止他,她事後怎麼怨他,那個移情別戀背叛砂兒的男人怎麼憎恨他這個師兄,他都要殺了雲洛然,他再也受不了她因為那個小丫頭黯然神傷了!

「明若鏡……」

朱砂一向都知道自己的美麗,也很擅長展示自己的美麗,也知道怎麼樣才能更加打動男人,勾動男人的保護欲。

哀哀的開口,面上似恨非恨,聲音淒婉,如泣如訴的滲入人心,她微微側過臉去,晶瑩的淚珠撲簌撲簌的眨落,欲語還休,將最淒絕美好惹人憐惜的一面呈現在明若鏡面前。

明若鏡痛恨得心都要碎了。

「砂兒,別哭,不值得,真的不值得……」喉嚨苦澀得幾乎無法開口,他死死的攥緊雙拳,緊得煞白的指節發出「咯吱咯吱」的哀鳴聲——明若鏡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才忍住心底那一股瘋狂的想要攬她入懷安慰,吻去她淚水的沖動,以及妒忌、心愛的女人被糟蹋的滔天憤怒!

「是,不值得。」朱砂淒絕的笑,被淚水沾濕的臉頰美得像冰過後的白玉蘭,無血色的唇瓣輕顫,緩緩的吐出一句瞬間將明若鏡全身血液凍結的幽幽詰問來,「你知道,我有多恨你麼……」

明若鏡僵住的身體,瞬間仿佛被什麼重重的撞了一下,猝然晃動,臉龐上的血色瞬間褪去,絕望如雪。

全身力氣仿佛一瞬間被抽空,他幾乎不能呼吸,冰眸閃動著赤紅的潮濕水霧,深深的,沉痛而深情地看著她,薄唇顫顫抖動,想要說什麼,喉嚨卻像被一塊冰冷的鐵塊塞住,連發出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

「我知道……」

他的聲音極輕,刻意擠出來的平靜仿佛江面上那層薄薄的浮冰,只要伸出手指頭輕輕的一戳,就會崩分離析。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

蒼白的臉頰涌上一抹妖艷的虛浮潮紅,朱砂陡然激動起來,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淒厲地尖叫,尖銳的直直刺入明若鏡的耳膜!

眼前發黑,他木木的看著她,心痛得近乎麻木!

朱砂一步一步的,淚水盈盈的明眸深處帶著明若鏡無法看到的一抹惡毒的笑意逼到他身前,低聲怨毒低語——

「我、有、孕、了。」

她一字一頓,狠狠的砸下驚雷。

驚天霹靂在明若鏡頭上炸開,炸得他幾乎魂飛魄散,不能相信自己耳朵里所听到的!

「不可能——」他大腦一片空白,月兌口而出的反駁!

那一夜,雖然只有一夜……她也只跟他有過那麼一次,他是她唯一的男人,但……虞美人,她服了虞美人的啊,怎麼可能懷孕……?

她到底在開什麼玩笑?

「不可能,我也想不可能!」淚痕未干,朱砂蒼白的俏顏上浮現少有的戾氣,明眸含恨,如刀的凌遲著明若鏡。

「可是、可是……你不是服用了虞美人……」明若鏡方寸大亂,雖然理智在告訴他這是最荒謬的奢望,但是朱砂憤恨的態度與篤定的語氣卻讓他忍不住想去相信,欣喜若狂,如同從地獄中回到了人間——如果,他說的是如果,如果這是真的,那、那她月復中的孩子,豈不是、是……是他的!

「啪!」一記耳光重重的扇上明若鏡的臉頰。

「我有解藥,這個世上僅剩的唯一的一份解藥,那一晚之前我吃了解藥的!我原本是要把一切都獻給夜的!」朱砂控訴,晶瑩的淚珠瘋狂的滑落,臉蛋有些猙獰,似是可笑又像譏誚,仿佛忍不住滿腔的恨意與憤怒,她發狂似的撲上去,用盡全身力氣去又抓又咬,拳打腳踢,「明若鏡,我恨你,恨你!!」

她有了他的孩子!他要當爹了!

黯明若鏡然的眼眸在朱砂的控訴中亮了起來,異彩熠熠,面對她的發狂,明若鏡沒有躲,反而傻傻的咧出一絲幸福的笑意。

明若鏡從來沒有覺得哪一天有這麼的美好。美好得他想要仰天而泣,感激上蒼!

孩子,朱砂有了他的孩子!

但是,很快,臉頰上傳來的被尖銳的指甲刮過傳來的疼痛,將他狂喜飄離的神思拉了回來。

也將他該有的理智拉了回來。

明若鏡怔怔的看著‘瘋魔’般撕打著他的朱砂,禁不住一陣悲哀絕望,胸口悲滄翻滾得幾乎要一口鮮血噴出來,眼眸里的光亮,就像是灰堆里的火星,一點一點的黯冷了下去,最終灰白無望!

有了孩子又怎麼樣?

砂兒這麼的恨他,她會願意生下他的孩子嗎?

這個孩子是見不得光的,即使他卑微的跪在她腳下,傾盡所有包括他的命在內,她也不會願意為他生孩子的!

她是那麼的深愛著夜,怎麼能容許她自己背叛夜,甚至是冒著被夜厭棄的絕大風險,生下對她來說是恥辱的孩子?

明若鏡,你清醒一下吧,別再對你奢求不到的東西再有任何希冀了!

「對不起……」任由朱砂發落,胸膛撕裂的疼痛,明若鏡無聲的苦澀地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訥訥的干澀的聲音從齒間擠出,眼神空洞猶如荒蕪大地,沒有一絲的生機。

他靜靜的站著,仿佛一座冰雕。

絕望的悲傷氣息一絲一縷的從他的毛孔浸透出來,染得他周身的陽光都蒼白起來,失卻了溫度。

仿佛過了一個漫長的百年之久,朱砂好似苦累了,也打累了,無力的松開明若鏡的衣襟,單薄羸弱的**好像被瞬間抽空了力氣,軟軟的靠在了神色木然的明若鏡懷里。

砂兒……!?明若鏡木然的身體驟然一震,胸口冰涼得幾乎不會跳動了的心髒,突然之間像被注入了無窮的力量,急促而凌亂的狂跳了起來!

他僵著身子,無法置信地低頭看著如同一株菟絲花一樣,柔弱無力,全心信賴地靠著自己的人,她,怎麼會……

朱砂把淚痕斑駁的臉頰緊緊的埋在明若鏡跳動的胸口處,一動不動。

聆听著耳邊那有力的過快心跳生,她的唇邊淺淺的浮出一抹極淡極淡的冷酷譏誚笑意。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麼容易就被她玩弄于手掌之上。

她說子母蠱是虞美人,他相信了,逼著夜給雲洛然喝下去了。

她說她有解藥,他也真的信了……虞美人怎麼可能還有解藥,她服用的那一瓶虞美人,根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份虞美人了,而配對的解藥早在恆月皇朝建國皇帝帶兵攻入她族皇宮,謀朝篡位的那一刻,就連同配置藥方、解藥配方一起被大火焚得一絲不剩了!

「明若鏡,」

朱砂的聲音由于哭過顯得有些飄忽沙啞,在明若鏡窒息的屏息以待中仿佛自言自語般說了下去,「虞美人榮葆青春的效果雖然好,但是解毒後卻是有後遺癥的,一個很奇特的後遺癥——女子解毒後,終身只能生育一胎,之後就會失去生育能力……」

呼吸一頓,明若鏡的瞳孔驀然放到最大!

全身神經繃緊的身體,也像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抑制不住的簌簌顫栗起來!

終身只能生育一胎!怎、怎麼會這樣——!

那她、她……還要不要這個唯一的孩子,他跟她之間唯一的骨血?

「我這一生,只有這一個孩子了。」朱砂感受著他的顫抖,朱唇上的譏誚笑意更加的冷酷,但是她的聲音卻顯得虛浮而疲憊,充滿了傍徨與迷惘,掙扎與怨懟,「我想,把他生下來……」

大腦「轟隆」的一聲,明若鏡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

老天爺,如果這是做夢,那麼我祈禱你永遠都不要讓我醒過來!

干枯的心海中如海水般滔天的狂喜倒灌而回,明若鏡仿若隔世,覺得傳說中的天籟之音,也不過是如此了!

「砂兒、砂兒,你,你……」夢囈般,他急切的低頭,喜不自勝,手掌牢牢的握住朱砂柔弱的秀肩,俊顏上綻放出最熾烈最璀璨的笑容——

「明若鏡,你別誤會了,我並沒有選擇你。也不可能選擇你,我愛的人,永遠都只有夜!除非我死,否則我會永遠待在他身邊!」

但是那笑容才剛剛盛放到一半,就被朱砂冷冷的凍結。

明明她的面容是那麼的淒婉柔弱,但是那雙直視他的明眸卻陰冷如雪,恨意入骨,讓他瞬間從九霄雲外跌下,萬箭穿心,剛剛萌生的希望與喜悅被絕情的輾成碎末冰渣!

「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是我跟夜的孩子,你明白麼?」朱砂輕輕的拿開他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轉身背對,聲音幽幽中帶著命令式的倨傲與強硬!

「我要讓我的孩子,繼承夜的一切。無論是錦衣玉食,還是攝政王王位,本來就是我的孩子應得的。夜也一定會很愛他的。因為,這可是我和他的孩子,唯一的孩子。」朱砂似乎在笑。

明若鏡呆住了。

背脊突兀的竄上了一陣寒意。

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刻,覺得眼前站著的人是如此的陌生、絕情、冷酷、善變……

最後,背對著他的朱砂,優雅的伸手抹去臉頰上未干的淚痕,柔弱淒婉之色一分不剩,一臉的冷笑與滿眼的冰冷狠辣,嘲弄。

但是從她口中吐出來的聲音卻是那麼的溫柔,如同對著情人耳邊說著綿綿情語——

「明若鏡,你要幫我。」

「我想給夜一個驚喜。」

「在孩子生下來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懷孕了。」

那時,木已成舟,沒有人會知道他不是夜的骨血。

「明若鏡,記住,這是你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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