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革命軍總司令部
「校長,安毅」機要秘書陳立夫走近低聲說道。
蔣介石放下毛筆,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抬起頭笑著說道︰「哦?看來這小子定是又有事情無法定奪了,念來听听吧。」
陳立夫微微一笑,對嚴謹的蔣介石這麼稱呼安毅有些意外,連日來也多虧安毅雷霆般的軍事行動和輝煌戰績,使得身為革命軍總司令的蔣校長喜不自勝心情愉快,在沉重的壓力之下獲得一點點心理上的慰藉和愉悅。
見此情況,陳立夫隨即決定將電報內容用口述的形式輕松轉呈︰
「正是,安毅來電說,數以百計的中外記齊刷刷涌到了昆山縣城,將他的團部圍得是水泄不通,二師參謀長徐庭瑤接到安毅的請求後已經啟程從太倉趕赴昆山。安毅不敢擅自做主,立即來電請校長訓示,提出三個如何,即如何方能妥善處置?如何確定指導思想?如何把握宣傳尺度?」
蔣介石滿意地「嗯」了一聲,站起來慢慢踱步,活動一下麻木的腿腳,這才微微點頭說道︰
「不錯嘛,這充分說明安毅已經成長起來了,這三個如何提得很好!它非常明確地告訴我們,他已經充分意識到目前整個局勢的嚴峻性,所以才會及時向總部請示,這種做法非常穩妥,彰顯了他不居功自傲,不得意忘形,嚴謹自律的優秀品質。
比起那些戰功不大卻大言不慚的將領,安毅要強上一百倍,我很欣慰,此子堪當大任啊!」
「是啊,安毅很不錯,根本就不像軍中傳說的那樣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而是個非常精明穩健的人,在黃埔期間,我就從沒听他表過任何涉及政治局勢地觀點,入浙作戰前他來見您請求配備電台,先找我了解目前軍內無線電台配置的情況,顯得非常謙虛不恥下問,沒有一丁點兒的傲氣。
我和他談了一個多小時。得知新設備極其稀少之後。他當即放棄了這個要求。也沒再進來打擾您。還有。他仍像在黃埔時那樣稱我為教官。而不是像別地黃埔生。早早地就改稱我為長官或陳秘書。听起來讓人心里暖洋洋地。很舒服很親切啊!」
二十七歲地陳立夫說說也輕松地笑了起來。
自從蔣介石與武漢方面地矛盾公開化之後。反蔣言論越來越強烈。國民黨內部地分裂已經是在所難免。蔣介石地處境也越來越艱難。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因此。畢業于美國匹茲堡大學獲得礦業碩士學位地陳立夫抓住這個難得地機會。想讓自己地世交蔣三叔盡可能輕松一些。以緩解越來越大地心理壓力。
蔣介石微微一笑。停下腳步和氣地吩咐︰「回電告訴他。一切均以北伐大業為重。在處理事情時以樹立我革命軍之崇高形象為中心。有了這兩點。相信他即可從容把握尺度。」
「是!」
「再告訴他。我將命令第一軍各師選送一批優秀士官前往模範營集中進行培訓。人數大約為五百左右。待他地老南昌訓練基地建好之後。將常設士官訓練團。由他地獨立團和模範營全權負責培訓事宜。根據蔡忠笏地建議。以及安毅獨立團地實際情況。允許他將所部炮兵連擴編為炮兵營。將炮兵連、迫擊炮連悉數納入炮兵營之中。進行一段時間嘗試檢驗。效果好地話。將酌情在各師予以推廣。」
蔣總司令可謂用心良苦,這一段話包含了兩個非常有吸引力的暗示,第一,告訴安毅不要為老南昌訓練基地分心,他會在金錢和權力上給予支持;第二,將安毅的炮兵連擴編為炮兵營,等于是明確地告訴安毅擴編在即,讓安毅時刻懷著美好希望的同時,繼續兢兢業業地勇立新功。
陳立夫會意地點點頭,伏案快速擬好電文後送到蔣介石面前。蔣介石看完非常愉快地簽下了自己地大名。陳立夫回到機要室,將電文交給報務主任出去,關上辦公室的門隨即陷入了沉思,他從蔣介石的命令中看到了外人無法看透的深層含義。
陳立夫清楚地看到,這個時候不把戰功卓著的安毅獨立團提升為師,絕對不是受編制所限,比如何應欽在不久前就獲批成立了新一軍,第一軍內各師的番號也在不斷增加,給安毅一個師的番號也就是蔣總司令的一句話罷了,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目前的第一軍一師、二十一師等主力師中,擔任營、連、排三級主官、構成戰斗力核心地**員空前活躍,隨時都有失去控制的危險。這一現象讓蔣總司令深為忌憚憂心忡忡,特別是在接到白崇禧將軍的多次秘密報告之後,蔣總司令無比失落寢食難安。
在此國民黨內部行將分裂、國共兩黨合作前景黯淡的關鍵時刻,安毅的政治立場卻迷迷糊糊,無法確定,而且安毅無論與軍中地**員還是國民黨員都和睦相處交情不淺,與其說安毅在這方面投機取巧,倒不如說他根本就沒有政治立場,與其卓越的軍事才華相比,安毅地意識猶如一個懵懂孩童。
可人是善變的,會隨著環境地改變而生變化,因此,安毅未來依附于哪一個陣營誰也不敢斷定,特別是蔣介石在政治上越來越被孤立、手中權力日益被剝奪的艱難處境下,絕對不會放心地將所有地信任給予安毅,但又必須拉攏和安撫這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屢次力挽狂瀾創造奇跡的智勇悍將。
在多種因素的綜合制約下,蔣介石只能選擇給予安毅足夠的錢財和武器,而不能給予其完全的信任和更大的權力,至于則完全需要經受時間的考驗方敢斷言。
想到這兒,陳立夫長長嘆息一聲,對安毅此次無法獲得提拔深感惋惜,他從未見過在軍事上如此才華橫溢的將才,對安毅匪夷所思的指揮能力和超人地軍事謀略深感佩服也非常震驚,相比之下,一軍的那些將軍們顯得那麼地笨拙,那麼的蒼白而平庸,只可惜所有的一切均需由蔣總
終定奪,陳立夫只能順從地執行,而不敢有絲毫地
……
昆山,獨立團駐地同豐大營。
徐庭瑤與副官龍慕涵風塵僕僕打馬入營,與迎接的安毅和尹繼南一起進入大營中央的四合院。
徐庭瑤坐下後來不及喝上杯茶,接過安毅遞上的總司令回電,細細閱讀完畢會心一笑︰
「果然與你所預料的一模一樣,哈哈……有了校長的這封回電,我們就好說話了,否則你我的言論被報紙引用之後,很有可能會惹來上峰和同僚地猜疑甚至責難。小毅,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向我一軍政治部請示,而是直接向校長請示?難道你不怕軍內說你越權呈報嗎?」
安毅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從通信參謀詹煥琪手上接過文件夾,打開後送到徐庭瑤面前︰
「看,這是我部給東路軍總指揮部去的請示電文底稿,結果長達七小時之久依然毫無回音,外面的記又越來越難應付,無奈之下屬下只能請示參謀長隨後向總司令呈報……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好,但不這樣圍在縣衙門口的眾多記怎麼打?如果長時間推月兌敷衍,定會讓新聞界因此而暗生怨氣,萬一寫出幾篇不利于我軍的新聞報道出來影響北伐大局就好了,屬下完全是不得已啊!」
「哎呀!瞧我這記性……記起來了,眼下總指揮部和政治部正在為杭州城內左右兩派爆的嚴重沖突忙得焦頭爛額,听說兩派動用刀槍,死傷不少,他們哪里還有時間和精力處理這等事情?你做得對,沒有任何授人以柄的地方,哈哈!」徐庭瑤長長地松了口氣,對安毅的謹慎暗自贊嘆。
安毅看了看表,苦笑著說道︰「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了,還有半小時就得召開記會,等會兒只能靠你了,屬下沒有經驗,最多只能換上身將軍服坐在你身邊陪襯陪襯。龍師兄,你也一起去吧,我這就叫人給你送來套新軍服換上,你整天跟著參謀長登堂入室見多識廣,應付起記來比小弟有經驗。」
與徐庭瑤同為安徽人的龍慕涵出自黃埔一期,畢業後留校擔任戰術教官並升至少校隊長,南昌戰役之後被徐庭瑤看中調到身邊做副官,听到安毅的話連忙推辭︰
「我還是免了吧,誰不知道你這匪兵乙比誰都滑頭,君山兄(賀衷寒字)如此大才,還不是被你耍得團團轉,對付幾個記算得了什麼啊?」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安毅再次听到匪兵乙地稱呼不禁莞爾,想起那時同袍之間的親密關系和此時正在形成的對立與分裂,安毅嘆了口氣站起來,吩咐勤務兵張誠把自己的將軍服拿來。
徐庭瑤也接過侍衛從隨身皮箱里拿出的將軍服進入里間,換上後披掛整齊,穿上擦得亮的長統馬靴,在侍衛的幫助下掛上短劍再次檢查了一遍,這才滿意地走出小房回到正堂。
看到第一次穿上筆挺將軍服的安毅風姿卓越的形象,徐庭瑤忍不住大聲喝彩,安毅嘿嘿一笑扣上將軍帽,叫上穿戴整齊的尹繼南和心思周密穩健慎重地曲慕辰一起,與徐庭瑤並肩邁出正堂走向通往縣衙後院的側門。
「全體肅靜,徐將軍到」
「安將軍到」
值星官的通報聲音落下,縣衙正堂里的一百二十余名中外記全都自覺地停止了交談,悉數回到一排排椅子上肅容正座,三十余名攝影記早已蹲在第一排的記與主席台之間地空格區域上做好準備。
徐庭瑤和安毅剛剛走出通道踏上主席台,就引了一陣陣「 啪啪」的拍照聲和閃關燈「噗噗」地曝光聲,整個正堂頓時充斥股股白色的煙霧,把見多識廣地徐庭瑤也嚇了一大跳,看到如此盛大的記規模,也得不緊張起來。
徐庭瑤和安毅等人匆匆向台下敬了個禮,就按照座位順序在主席台上一一落座。竭力平抑了一下激動地心情,徐庭瑤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開場致辭正正規規地宣讀,無非就是一些如何高舉三民主義旗幟、全力以赴投入北伐偉業之中地場面話,完了臉帶微笑,彬彬有禮地介紹「昆太戰役」的簡要經過,對安毅的獨立團、模範營和第六團大加贊揚鞭策。
匆匆準備的記會根本就沒有設定司儀主持,望著台下一個個躍躍欲試準備提問地中外記,安毅及時地低聲征求徐庭瑤的意見,隨後轉向身邊的曲慕辰交代一番。
曲慕辰點點頭站了起來,向與會記宣布安毅吩咐的規則︰
「尊敬的記先生們女士們,下面是回答問題時間,我師參謀長徐庭瑤將軍、獨立團團長安毅將軍、革命軍模範營營長尹繼南上校將分別回答大家的問題,在此之前,本人奉命宣布幾條規則︰一、請提問的記朋友舉手示意,獲得允許後方可提問;二、嚴謹喧嘩,如有不如意之處請予以諒解,不能咆哮會場,擾亂秩序;三、問答時間為半個小時,未盡事宜可用書面方式提出異議或要求,我方將盡力予以答復。今日為專題記會,謝絕所有專訪,敬請各位予以理解並慷慨配合,謝謝!」
話音剛落,台下舉手一片,把曲慕辰晃得眼都花了,好在安毅低聲提醒,曲慕辰方才大大方方地示意《中央日報》記何京第一個提問。
何京高興地站起來,大聲說道︰「本人何京,供職于《中央日報》,請問徐將軍,您認為北伐軍何日可攻佔南京和上海?針對下一階段地戰事,貴部將士有何計劃?」
徐庭瑤無比自豪地昂起頭︰「四個字︰指日可待!在我革命軍強大的攻勢下,任何反動軍閥的負隅頑抗只能是垂死掙扎,必將以失敗而告終!我軍將士枕戈待旦士氣如虹,隨時听從召喚,必將以一往無前的革命氣概,粉碎任何動軍閥的最後抵抗。」
安毅听完樂了,心想參謀長不愧是參謀長,說得堂而皇之卻等于什麼也沒說,誰知沒
嘴角的一絲笑容展開,第二個獲得提問批準的年輕記起,目光炯炯地望向安毅。
「本人周崇安,現供職于上海《申報》,非常榮幸地向戰功彪炳的安將軍請教兩個問題,第一、安將軍的政治立場是什麼?如何看待目前的國共合作?第二、從國民政府下轄地《中央日報》的系列報道中了解到,安將軍的模範營中正在實行一套新穎而卓有成效的新式訓練方法,安將軍可否在這里略微介紹一下?」
周崇安說完禮貌地點頭致禮緩緩坐下,但是他的兩個尖銳問題立刻引起了大多數與會記的共鳴,所有人都把期待的目光集中到了年輕英俊的安毅臉上。
安毅禮貌地一笑︰「原來你就是周崇安先生,久仰大名啊,本人曾讀過周先生表于《申報》上的桐廬戰役紀實連載,對周先生的敬業精神、滿月復才華和敏銳視角傾慕不已,至今仍記憶猶新。可惜當初軍務繁忙,又正逢開拔在即,沒能向周先生請教一二甚為遺憾,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啊!幸運地是,當日桐廬城中的數萬守敵倉惶之下棄城逃跑,讓我軍精心準備的近萬枚炮彈無法尋找目標,沒能施展才華的我軍炮兵兄弟到現在還牢騷,不過也好,要是真的火炮齊鳴,將會誤傷無辜,也許我們就對不起周先生了,哈哈……」
會場上地記沒想到安毅這麼風趣,一愣之後相繼出陣陣笑聲,周崇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安毅收起笑容,頗為嚴肅地說道︰「周先生剛才說提兩個問題,可是我回味後現是三個問題,因此這里只能回答周先生的兩個問題,否則接下去各位尊敬地記們很可能依樣畫葫蘆,本人就頭疼了。」
眾人又是一笑,徐庭瑤也咧開大嘴笑了,安毅接著說道︰
「關于本人的政治立場非常簡單,也非常明確,那就是繼承中山先生遺志,盡心盡力投身于北伐大業之中,為祖國地統一富強而奮斗終身!至于我團模範營的訓練方法,其實與革命軍中各部大同小異,如果真要分辨其中微小差別地話,估計我們的訓練量稍大一些,針對性強一些,通過一系列實戰檢驗,官兵們都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謝謝周先生的問題,我回答完了!」
安毅精彩的回答贏得了記們的一片掌聲,不少資深記都意識到了安毅的機敏與圓滑,深為自己的提問是否能夠獲得滿意的答案而擔憂。
果然,後面所有詢問安毅的問題大都被他巧妙避開,問到大問題安毅毫不擔心形象受損,虛心地請教身邊的徐庭瑤,再把徐庭瑤的話轉述一遍,遇到政治問題就笑容可掬地讓模範營營長兼團教導員尹繼南回答,遇到軍事問題就推給四平八穩的曲慕辰,弄得一群記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
一頭金美麗動人的英國女記康妮看到曲慕辰一直沒有給她提問的機會,于是就在曲慕辰看表的時候站起來,用頗為流利的國語大聲問道︰
「將軍們,請原諒我的唐突,我叫康妮萊爾,來自英倫通訊社,請問你們革命是否對外國記懷有成見?為何在長達三十五分鐘的交流時間里,沒有讓我們這些遠渡重洋來到古老中國的歐美記獲得公平的采訪機會?」
台上的徐庭瑤、尹繼南和曲慕辰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畢竟是涉及到外交問題非常敏感,而且康妮提出的疑問非常尖銳,並且這場記會真的沒有給外國記提供太多的言機會。
台下眾多記頗為驚訝,全都望向了主席台上的革命軍眾將校,會場隨即安靜下來也極為尷尬。
只見安毅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和氣地示意安妮坐下︰「如果我們有做得不夠的地方,敬請佛萊爾小姐諒解,但是我並不同意佛萊爾小姐的觀點,我們對任何人都沒有成見,哪怕面對某個帝國主義國家一貫的歧視和蠻橫的侵略至今仍然默默忍受,但是別忘了中國有句至理名言,叫做己之不欲勿施于人,侵略最終會被侵略,屠殺最終也會被屠殺!
這里我想說明一下,今天的交流並沒有存在厚此薄彼的地方,剛才美國基督箴言報記亨特利先生的提問,就得到了本人恭敬的回答,大家應該還記得,本人借此機會通過亨特利先生供職的報社,向所有善良的美國人民轉達我獨立團五千余名官兵,對工作于浙江衢州教區的美國籍主教克希德、傳教士阿爾弗雷德和修女詹妮,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感激!
另外,我師的參謀長徐將軍也非常愉快地回答了法國記科莫先生、瑞典記漢森先生的問題,模範營營長尹繼南上校嚴肅認真地回答了德國記卡魯索先生的問題,這都是有目共睹的。
其實嚴格來說,我們對來自歐美國家的記朋友們已經非常照顧了,若是以公平的原則進行,恐怕不會有這麼多的外國記獲得提問的機會,因為在場的一百二十余名記中,外國記的人數只有七人,只佔比例的百分之六左右,其中就包括佛萊爾小姐您在內,近百分之九十四的絕大多數為中國記,我本人對不能滿足大多數中國記朋友的小小願望而深感愧疚,但是,我本人對佛萊爾小姐一點歉意也沒有。
謝謝您的提問,我想從某種程度上理解,您今天提問的要求也初步達到了,不是嗎?」
會場一片驚嘆,隨即爆出熱烈掌聲,所有的中國記都對安毅不卑不亢的話語、敏捷的思維、條理清晰的話語中展示出的強硬態度深感欽佩。
安毅禮貌地站起來向大家致謝,曲慕辰乘機宣布會議結束。臉帶微笑無比自信的安毅在長時間響起的掌聲中示意徐庭瑤先行,隨後仰挺胸從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