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子,劍眉上挑,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一身藏青色錦袍,那上面的四爪蟒龍,繡得栩栩如生,看樣子,該是西周的哪個王爺,可看這人的年紀,顯然已過了而立之年,西周的近支王爺也唯有燕王一人,其他幾個冊封的王爺也都年紀小。
莫非,這人就是助大周攻佔西夏而被玄燁冊封的外姓王爺——西夏王,百里墨?
我的心因這一猜想還是忍不住一顫,原來,不管時間隔了多久,八年前的那場屠殺始終印刻在我腦海,盡管國已不國,可我無法忘記,自己是一個西夏人。
面對眼前這個男子,心底頓時湮起了一絲恨意,但浮在臉上,僅化為了唇畔一抹得體的微笑。
「王爺,請」,我雙手舉著酒樽遞于他。
他卻只是凝著我,目光先是一怔,既而轉為震驚,而後便是痴痴地膠著在我臉上。
可,我並不認識他。
我只得清了清嗓子,再次高聲提醒他,「王爺。」
他這才回了神,忙伸手去接過我手中的酒樽,手指卻在踫觸我指尖的那一刻,猛地一顫,這杯桃花釀竟悉數傾翻在幾案上。
「西夏王,你失儀了」,玄燁冷冷的聲音傳來,剛才那尷尬的一幕,他該是已經看到了吧?
「請皇上恕罪。」
我只得捧起內侍公公遞過的玉壺,微躬身,再次將那酒樽斟滿。
縴手再次執起滿滿的一盞酒,奉到西夏王面前時,他的眼底,竟有一絲晶瑩閃過,還未待我反應過來,便驀地接過酒樽,一飲而盡,掩袖的剎那,眼角竟有一行清淚劃過……
我震驚萬分地轉過身,卻听到身後,百里墨低不可聞的一聲,
「靜——兒。」
聲音里的悲愴,竟那麼明顯……
待我返回玄燁身側時,他再次執起我的手握于他的掌心,他身上的暖意頓時融化了我指尖的冰冷,和著他吹于耳畔的帶著些酒香的氣息,
「馨兒,辛苦了。」
自從那日後,他于人前雖仍稱我含笑,可人後卻只堅持稱我馨兒,只是,今夜,這句話如同他身上的暖意一樣,化了指尖的冰冷,卻始終暖不了心。
我猜不透,他今夜堅持讓我奉酒的真正用意,只隱隱地覺得並非那般單純,且不說給燕王妃的敬酒,單是那個西夏王就著實讓我感到奇怪,而這個,他該是知道些什麼吧?
想到這些,我竟執起身前的酒樽,連飲了三盞,待我第四次舉杯時,他終于開始伸手阻止,
「這酒雖無辛辣,卻也後勁頗大,你這個飲法,會醉的。」
我轉頭看向他,絲毫沒有掩飾心中的不悅,「或許醉了會看得更清明。」
他听了,也不惱,只淡淡地嘆了一氣,帶著些幾許的莫奈何。
此時,場中的歌舞聲已起,少數民族的能歌善舞在這一刻展現得淋灕盡致,他們的歌舞完全不同于漢族的含蓄柔美,而是另外一種潑辣奔放,我突然覺得或許這樣的舞更適合自己,何必要遮遮掩掩,扭扭捏捏,愛就是愛,恨就是恨,為何不讓自己灑月兌一些。
可立馬,心中又泛起一絲酸澀,或許正是我這樣傻傻的性子,才使得別人總是把我看得透透的,他是,燕王也是,而我,為何卻總是看不透他們?
思緒煩亂間,場地上突然又響起皮鞭揮舞的聲音,其震撼絲毫不亞于爆竹的威力,
「啪、啪、啪」,
雪雁郡主扯動了一條長十幾米的巨大皮鞭,朝著篝火堆用力一甩,且听「 」的一聲,伴隨著篝火的一股火焰高竄,金花四濺,皮鞭上頓時布滿火苗,靈活揮動間,如銀蛇乍舞,徐徐生輝,光彩奪目。
瀟灑揮動間,她靈活的眼眸隨著皮鞭的翻轉慧黠地轉動著,幾分調皮,幾分淘氣。一張俏臉紅撲撲的,望一眼,便能讓人陶醉般地再也移不開目光。她的美,完全不同于宮里那些美人的端莊婉雅,而是另外一種灑月兌的野性美,舉手投足間,便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待她收起皮鞭,跳起帶有北冥特色的舞蹈時,場地上的好多女子竟都跟了上去,隨著鑼鼓的節奏一起手舞足蹈起來。
待她轉圈舞到我面前時,竟一臉笑意地向我伸出手,做邀請狀。
我不明所以地側頭看了一眼玄燁,他卻頗有深意地一笑,口氣中帶著一絲喜悅地道,「去吧。」
許是剛才的酒勁上來了,再加上這種歡快氣氛的鼓動,我也開始學著雪雁跳起了北冥的舞蹈,越跳越歡,越跳越興奮,最後竟完全放下了周朝女子的矜持和端莊,影影綽綽中,我看到玄燁的臉上似乎也透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歡樂,而燕王的神色卻還是冷冷的,冷得如一座化不開的寒冰,不但冷,還很硬,這一切讓我忍不住想笑……
只是,放聲大笑後,我的心就能如願地快樂起來嗎?
我說不清,或許這一刻的盡情**真的能掩蓋心底的那一點點酸澀吧?
待鼓聲漸弱,場中的所有女子都不約而同地手拉手,在圍坐一圈的親王、族長的外圍,繞了一個很大的圈,舞步擺動間,每個人手上都陡然多了一個紅色的絲帕,我正疑惑時,發現圈中男子的眼楮不知何時都已被蒙了起來,女子們依舊手拉著手繞圈跳舞,只是在跳到某一個男子的身後時,會輕輕地將手中的絲帕丟到這個男子身後。
我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傳說中北冥的相親舞,按照當地的風俗,若拾到絲帕的男子能準確猜出是哪位姑娘送的,則表明二人心意相通,互相愛慕,當場即可定下終生。
難道這就是澹台玄燁口中所指的以身相許?他攜我一同參加這篝火宴,沒想到,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他從我這兒想要的東西,竟是一個絲帕?心中頓覺嗤笑,曾幾何時,堂堂帝王竟也幼稚得如一個孩子般,玩這種過家家的游戲。
可絲帕?我今夜哪里有帶什麼絲帕?
他又沒提前知會我,難不成讓我扯了衣服丟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