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在夜幕的吞噬下慢慢變得模糊。
高哲仿佛被石化了一般,他凝望著遠方,那些白日里清晰的建築物亦在黑暗里漸漸模糊,直到消失在他視力所及的範圍之內,任憑他再怎麼眨眼也無能為力。
人生為什麼總是有那麼無奈?
良久,他嘆了口氣,臉上僵硬的線條和緩了許多。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他在心里默念,「如果我所作的一切,能夠減輕小叔叔的罪孽,能讓更多的人遠離罪惡,生活的幸福,那麼即便是……我活得痛苦,也值了!」
他找東方宇幫忙,今天專門到市局的檔案室去調出了小叔叔當年犯案的資料,結果卻令他觸目驚心。所以,他沒有直接回到學校,反而是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了郊外。
他雖答應了東方宇加入「天使」的行列,但是近來幾天,他總是在做惡夢。有時,會夢見自己在黑暗中狂奔,而後面有許多看不清面容的人在追殺著他,他們的手里都拿著鋒利的刀,眼看就要追上他了,刀子一下刺過來……然後,他會大叫一聲,汗涔涔地醒過來,回到現實的世界。還有時,他會夢見自己站在黑暗中,而陽光下的陳飛和高沖滿臉怒容地質問他,然後拔出槍來向他射擊……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夢到自己拿著刀向弟弟身上刺去,而弟弟的身上滿是鮮血……
他甚至有時不敢睡覺,整天恍恍惚惚的。上課的時候也總是走神,陳飛都已經問過他好幾次了,他都隨便編了個借口,敷衍了過去。
當他看到弟弟高沖和他的同學們在運動場上打籃球個個汗流浹背,但卻生龍活虎的時候,他的心里更是難過。他的耳邊傳來爸爸沙啞的聲音︰當我們全家歡聚,過著幸福生活的時候,在這世界上,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有許多人正在承受痛苦,而那些人的不幸,正是你們的小叔叔造成的……我們怎麼能無動于衷呢?
他一口氣爬到山頂,看著夕陽下近乎殘忍的風景,告訴自己,既然已經做決定了,就不要後悔,盡力去做到最好吧!
風吹過,隱隱帶來些許涼意。
高哲的身影漸漸被黑暗所淹沒,一切有形的東西也全都消失不見,讓人不免有些淒冷,懷念起陽光的美好。
從高處看去,除了零星的幾處燈光,整個城市一片黑暗,寂靜無聲。只是不知,這樣的黑暗下,隱藏了多少罪惡的靈魂!——
高哲提著一袋糖果,去了天詩幼兒園。
他記得自己曾許諾過那個叫江馨雅的長發女孩,一定會再次出現的,而且他也惦記著那個受傷的孩子,想知道他怎麼樣了。念及自己未來的使命,這樣美好的日子不多矣!他索性不再佯裝自己是個好學生,明目張膽地逃起學來。反正一切有東方宇罩著,到時候出了事讓他擺平好了。
這一次他從大門走了進去,由于上次的意外事件,門衛張老頭熱心地告訴他江馨雅在哪一班上課,儼然把他當作了她的男朋友。高哲也並沒有解釋,笑著謝了他。
教室外面有幾棵粗壯的法國梧桐,投射在地上有著濃密的綠蔭,枝葉稀疏處透過些許細碎的光,點綴出些許的詩意。
教室里,江馨雅正坐在鋼琴邊教小朋友們唱歌,今天她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頭發用了條發帶隨意地攏著,隨著指尖上流淌出的節奏,她的神情也為之陶醉。說實話,她的五官並不算是完美,但是組合起來,竟是那麼得令人著迷。
透過玻璃窗,高哲不禁痴了,呆呆地凝望。
他不能否認,自己對江馨雅有著超出尋常的感覺,雖然兩人只見過一面,可這幾天,他的腦海中會不自覺地浮現出她純然的面容,尤其是她哭泣時無助的神情,總讓他產生一種把她攬在懷里的沖動。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謂的一見鐘情,他只知道自己想她。
「大家再唱一首《把舞兒跳起來》,好不好?」琴音一停,江馨雅對著圍坐在她周圍的小朋友們柔聲說,「等一下,我會從你們中間挑一個唱得最好和一個跳得最好的小朋友,我會獎給他們每人一朵小紅花哦!」
「好!」小朋友們都很認真,站了起來,連最調皮的孩子也都一本正經的。
前奏開始了,孩子們一面用稚女敕的聲音唱歌,一面抬腿、擺手、扭腰、轉圈,他們的動作天真可愛,臉上都是開心的微笑。
江馨雅一面彈琴,一面沖著孩子們點頭微笑,她的注意力很集中,並不知道此時窗外有個人正在看著她。
高哲不忍心進去破壞這一幅美好的畫面,他猶豫著是否要等到江馨雅下課。
「高哲,你來了!」突然而來的聲音令高哲嚇了一跳,他趕緊回頭,站在他後面的不是別人,是幼兒園的負責人謝均瑤,在醫院見過面的。她穿著一套天藍色的運動裝,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你好!」高哲略一點頭,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
「是來找馨雅的吧?」謝均瑤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嘴里帶著戲謔的意味,「說實話,被我們馨雅迷住了吧?」
高哲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立即漲紅了臉,「我是來找她的,不過……」他不知道怎麼解釋,只能尷尬地笑著。
「馨雅可是個好女孩,你得好好對她才行啊!」謝均瑤收斂了笑意,一本正經起來,她的直接讓高哲不知所措。
「院長,你……我會好好對她的!不過,你肯定是誤會了!我們之間……」高哲竟然有些結巴起來。「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謝均瑤「撲哧」一下笑了,完全不像一個年近五十的女人,倒像是一個喜歡作弄別人的小孩。
「我只是開玩笑,看把你嚇得!」她拍了拍高哲的肩膀,「不過,我們馨雅年輕又漂亮,有好多人追!年輕人,不知道你對她有沒有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