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飛扭傷的腳踝並沒有很嚴重,王新雨的刀傷也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對陳飛來說,他的心靈受到了巨大的打擊。雖然刑警隊里並沒有人在他面前說過什麼責備的話,但是,敏感的他時刻能感受到那種不滿的氣息,可是他不能怪別人,做錯了就得承認,畢竟,現在隊長王新雨正躺在病床上,而且,至少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健康。
市局領導來過了,其他同事也來過了,整個下午,王新雨的病房里都裝滿了來探望慰問的人,但是,大家就像是都約好了般,所有的人都不提王新雨受傷的原因,只是探問傷情。陳飛蜷縮在病房的角落里,雖然腳踝動動仍然很疼,但是,他的心里更疼,在他看來,大家的絕口不提與忽略更令他羞愧異常,此時,他甚至希望當時挨一刀的人是自己,那也最多算是自作自受,就算是他因此死了,也好過現在這麼難受!
當滿臉痘痘的實習女護士再也受不了病房里的吵鬧聲來把其他人都趕走的時候,陳飛才一瘸一拐地走到王新雨床前,看著他的胸月復部纏著厚厚的紗布,裹住傷口的部分泛著微紅。陳飛覺得喉嚨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堵在那里,令他無法開口,良久才低聲說,「對不起,隊長,都是我的錯!」
看到陳飛的沮喪,王新雨倒一反平時罵他時的凶悍,眼神變得頗為慈祥,「陳飛,你還得需要更多的磨練才行啊!你還不明白嗎?」他輕輕地說著,傷口的疼痛令他略微地皺著眉頭,但是,他仍然語重心長地教導著陳飛,「教科書上所描寫的永遠是一成不變的案例,但是,它或多或少總會忽略了一些重要的細節,時代在改變,而我們在日常執行任務時也會遇到很多突發狀況,若是依然遵循這些教科書上的程序來講通常是行不通的,更何況,我們的很多任務都是極具危險性的,稍有不慎,就會產生致命的後果,只有經驗與書本知識相結合,才能做一名優秀的刑警!」他看著陳飛依然耷拉著腦袋,笑了,伸手輕拍了他兩下,「年輕人,記住,紙上談兵什麼時候都是兵家的大忌……哎呀!」他活動的幅度太大了,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他直咧嘴。
陳飛仔細地咀嚼著他的話,點點頭,卻沒開口。他臉色很難看,看著王新雨強忍疼痛的臉,他鼻子一酸,竟然哭了起來,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無聲地流下,直沒入他的衣領里。
王新雨呆住了,愕然地望著他。他不知道陳飛這是怎麼了?為什麼會突然無端的哭泣?
「你這個臭小子!我又沒死,你哭什麼哭!」除了因為自己受傷感到愧疚,他實在想不出其他理由能讓一貫嘻嘻哈哈的陳飛哭成這樣,這讓他有點惱了,隨手拽過一個枕頭,朝他扔了過去,「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看著陳飛還哭,他生氣了,又像往常一樣罵開了,疾聲厲色,「你是男人嗎?男人可以流血流汗但決不能流淚,你知道嗎?」這一罵,讓他覺得傷口更疼了。
「對不起!」陳飛緊咬著嘴唇,強迫自己不要哭,但是,眼淚就像是開了閘門的洪水一樣不受控制,慌忙中,他用胳膊使勁抹了一下,可眼淚就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似的,抹去了又流出來。「我出去一下!」知道自己偽裝的堅強再也撐不住了,他急忙撂下這句話,匆忙逃出門外去。
「哎,陳飛——」刑警隊的劉元剛提著一袋水果,從樓梯口走向走廊,剛一拐彎,就看見陳飛跌跌撞撞地從王新雨的病房跑出來,與他擦肩而過也不打招呼,眼眶紅紅的。他一愣,本能的,他認為王新雨是出了什麼事,也顧不得教訓陳飛,忙向王新雨的病房跑去。「隊長!」他使勁兒地撞開病房的門,闖了進去。直到看到王新雨朝自己怒目而視,他那龐大的身軀才停在了原地,他尷尬的笑了笑,「嘿嘿,隊長,我剛才以為你……嘿嘿!」
「天啊,真受不了你們幾個!」王新雨被劉元剛突如其來的大嗓門給嚇得渾身一震,他的心髒剛才差點就從嗓子眼蹦出來,不禁有點火大了,他撫著胸口,滿臉恨意,「我早晚得被你們這幾個人給嚇死!」
陳飛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花園里,這麼冷的天,本就沒有多少人會待在外面,更何況天已經黑了,偌大的花園里只有他的身影在街燈下輕微的晃動,孤單又淒清。他坐在花壇的水泥台子上,任眼淚在臉上肆意奔流。花壇里,夏日的月季、薔薇已經凋謝,只有些耐寒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紅花在開放著,卻怎麼也讓人打不起精神來。
他為什麼會哭呢?陳飛自己也不明白,自從他爸媽殉職以後,他很久沒有這樣悲傷的痛哭了,但是哭過,心里卻並沒感到輕松。擦掉眼淚,他不由仰天喟嘆︰「陳飛啊陳飛,你這是怎麼了?畢業這麼久,你卻一直把你的無知當成真理,自作自受倒也罷了,現在竟然還連累了別人!如果隊長真的因為救你而有什麼閃失的話,你也就別活著了!」他的心中突然涌出了一種愴然,隱含著絕望。他想到了因公殉職的父母,想到了英年早逝的豆子,想到了自暴自棄的高哲,也想到了奮不顧身的王新雨,難道他身邊的人都會沒有好下場嗎?他渾身一顫,痛苦像沙塵一樣被冷風吹散,在他的腦海里彌漫著。
「算了吧!還是別做警察了吧!」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里一閃,他馬上就否認了,「你之前那麼努力不就為了做一名好警察嗎?你若是這麼放棄,怎麼對得起你自己,怎麼對得起幫你、愛你的那麼多人?」
在人的一生中,都會有些許的掙扎,不管最終選擇的結果如何,那種過程總是讓人痛苦的。此刻,陳飛的心里第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他記得在警校里,無論他多麼用功,考試也總是輸給高哲,雖然通常只是差那麼一點,可輸了就是輸了。現在,如願當了刑警,卻總是給周圍的人幫倒忙……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竟然稀疏地飄下了輕柔的雪花,這可是這個城市寒冬里的第一場雪,陳飛一怔,伸手去接,可是細碎的雪花方一落到他的掌心就化了,還隱隱透著溫潤的氣息。
雪,雖然落地無聲,卻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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