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陳飛、江馨雅和高哲都在一起給小虎補過生日,由于之前的不快,三個人的表情均極為尷尬,小虎畢竟還小,感覺不到什麼,倒是很歡欣雀躍,一會兒抱抱這個,一會兒親親那個,直折騰到天黑,才沉沉睡去。陳飛一直都想要離開,只是小虎一直纏著他,不讓他離開。這會兒,他一看小虎睡了,便搶先提出來要走,留高哲和江馨雅獨處。高哲見他這樣,想起陳飛說過會退出馨雅的生活,亦不免苦笑。他高哲做了什麼樣的事呢?不管馨雅愛的人是誰,他已經失去了愛馨雅的資格,他該是希望馨雅能幸福的,可為什麼還會將事情搞得一團糟?他追出去,攔住走出病房的陳飛,想跟其說清楚並勸其留下,然而,陳飛卻搖搖頭,鄭重地跟他說,高哲,你知道麼?有些時候幸福是自己爭取的,錯過了一瞬,可能就是一輩子的事——你錯過了馨雅,以後不會後悔麼?然後,他便在高哲錯愕的目光中離開醫院。
「你錯過了馨雅,以後不會後悔麼?」高哲的神情中顯露出一種徹骨的悲涼,陳飛走出了很遠,這句話還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響起。他沒有立即回病房跟江馨雅道別,只是頹然地坐到走廊邊的座椅上,將頭深深地垂下。他怎麼能不後悔呢?心中營造的堅強堡壘仿若被利刃深深地刺穿,高哲有點難以自持,明知道拒絕馨雅他會抱憾終身,可為了天使任務、為了馨雅的幸福、或者說是為了那個貌似虛無縹緲的信仰而必須這樣做,連他都不知道,他這樣苦苦地支撐著、為難自己究竟可以得到什麼?然而,他終是不敢退卻!如果說以前听到這樣的話,他很可能會動搖,不顧一切地回到江馨雅身邊,陪伴她,愛她,但在他慢慢適應了**上的殺戮並可以在艱難險阻中求生存後,在發現諸多無法解開的罪惡謎團與陷阱之後,在他父親因他而慘死之後,他已經沒有逃離的立場和退路了!
待心緒平靜下來,高哲看了一眼小虎病房那緊閉的門,轉身離開了。終是沒有面對馨雅的勇氣,他選擇了不告而別。他知道,為了拯救小虎,這幾天他會不斷地奔走,或許,也會來醫院與馨雅和陳飛見面,但是他不要自己如現在一般會為了陳飛和馨雅而心緒不寧。他必須要把自己的內心冰凍起來,任何人或任何力量也無法將其融化。只有這樣才不會再次自傷,也不會傷害到他愛的人。他以為,他高哲只要不出現,便會很快被人遺忘,沒有他攪局,陳飛和江馨雅的人生會過得很好罷!
高哲沒有看到,當他轉過身沿著走廊向出口走去的時候,小虎的病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江馨雅咬著嘴唇站在門邊,看著高哲漸行漸遠的背影,眼里含淚。為什麼他可以這般無情地待她?她江馨雅究竟做錯了什麼?她之前類似于表白的話語對高哲來說竟然不值一文麼?愛一個人究竟要卑微到什麼樣的境地呢?
是夜,一場久違的大雨將東海的大街小巷沖刷得分外清朗,而高哲的心情卻不似被雨水沖刷過的景物一樣被蕩滌如新,依然沉重如昔。從醫院回來以後,高哲便動員龍虎幫的弟兄們去做驗血,看他們的骨髓是否與小虎匹配,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沒辦法的情況下,他覺得做些這種看似無用的嘗試總比不做的好,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呢?雖然龍虎兄弟對高哲的態度動搖不定,但「依仗」著玲玲小姐的聲名,他們對高哲的熱情多于冷淡,間接地令高哲在龍虎幫中地位暫時「顯赫」,而看著龍虎幫眾紛紛表示願意去做骨髓配型救小虎,高哲頭一次在心底里感激陳玲玲帶給他的一切。
一大早,高哲吃過早飯,拿著從小虎的主治醫生那里復印的大批病例及診斷資料,想要去找東海市知名的血液病專家去詳細咨詢下小虎的病情,然而,還沒走到門口,大龍就攔住他,說是陳玲玲昨天在洗腳城里等他等了一下午,讓他給陳玲玲回個電話什麼的。言下之意,認為高哲對陳玲玲的態度過于冷淡。高哲面上點頭,心里卻頗有些不耐煩,小虎那邊找不到合適的骨髓生死未卜,他一時半會兒也沒心思跟這些人糾纏,找了個理由就出了洗腳城。這一天下來,高哲連找了六個專家教授級的人來咨詢,並給他們看了小虎的各項檢查報告,然而,所有的專家都跟高哲說,小虎的病情已然危及生命,要想保命,必須要盡快進行骨髓移植手術。高哲正心情沉重,醫院卻又傳來消息,他的骨髓經檢查與小虎並不匹配,無法進行骨髓移植。即便這是意料之中的結果,高哲還是有些悲戚,他高哲不是神仙,沒有救命的良藥,在沒有匹配骨髓的情況下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拯救小虎!正在高哲無計可施之時,蘇俊浩適時打來的電話卻讓高哲隱隱產生了一丁點希望。蘇俊浩在電話里說,哲哥,我去醫院看過那個叫小虎的孩子了,從茫茫人海中尋找可以配型成功的骨髓簡直如大海撈針一般,與其那樣,倒不如尋小虎的父母和親人來配型,至少,親人間骨髓配型成功的概率相對來說高很多。
蘇俊浩的話無疑讓心情沉重到近乎絕望的高哲心中燃起了一絲火苗,于是,就像是溺水的人不顧一切地寄希望于稻草一樣,他顧不得多想什麼,立刻打電話給陳飛,向他詢問尋找小虎親生父母的事件進展。陳飛對高哲主動問起尋找小虎親生父母的事並沒有意外,沒有絲毫保留,將尋找小虎親生父母的事件將給高哲听。如同很多被遺棄的孩子一樣,五年前的冬夜,才出身一個多月的小虎便被親生父母放到了路邊,然而,他的父母顯然比其他父母更為狠心,寒冬臘月,凜凜刺骨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人臉上,可當路過的謝均瑤抱起哭聲微弱的小虎時,這孩子身上只穿著單薄得不足以御寒的衣物,他的父母沒有為小虎著想什麼,只是不顧一切地將小虎拋下,甚至連一封懷有歉疚的留書都不曾寫下。小虎,真是那個多余的人麼?多余到連他的親生父母都不顧惜他的生命麼?謝均瑤每每提及此事,臉上都不免浮現出濃烈的怨恨與憐憫。而看著如今尋人的線索只有當初撿到小虎時他身上穿得那單薄的衣物,謝均瑤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是不住地嘆息。看到極為少見的高哲突然找上門來要看當年那單薄的衣物,謝均瑤有些猶豫,到了現在,高哲那不堪的「惡行」她還是听說了些,並在心底里為馨雅抱不平。不過,為了給高哲一個機會,更是給小虎一個機會,她還是將那極為關鍵的衣服拿出來給高哲看。她告訴高哲,陳飛已經將這衣服拍了照片,也找了幾家報刊登了尋親啟事,可信息登出去好久,依然沒有收到任何有價值線索。
高哲也用手機拍下了這衣物的模樣,從天詩幼兒園謝均瑤的辦公室出來,他想回洗腳城,可這時卻接到了陳飛的電話,說是他已經下班了,正在醫院里和馨雅商量如何尋找小虎親生父母的事,如果他也想幫小虎尋找親生父母,不妨過去一塊研究下。高哲想了一下便答應了,他不是不可以拒絕陳飛,可以選擇不去,但是,無論如何,他卻不可以拒絕或放棄拯救小虎的任何一點微薄的希望。在此時,他即便看到了小虎被遺棄時所穿的衣物,卻除了發動手下弟兄和借助媒體去找之外,也並沒有其他的好辦法。到了醫院,跟小虎玩鬧了一陣,待小虎入睡後,高哲、陳飛和江馨雅才走出病房。小虎一向是個敏感的孩子,所以,高哲他們並不敢在病房里討論這個話題,出了門站在走廊里才開始商討尋找小虎父母的具體事宜。
「高哲,你的意見呢?」沉默,是高哲許久以來選擇逃避的手段。然而,這次,陳飛卻不想再讓他逃避,說出自己繼續借助媒體的想法後,將目光放在依靠在走廊牆壁上面色沉郁的高哲身上,咄咄逼人。
「我沒意見!」高哲淡淡地說著。這不是他在胡攪蠻纏,即便喜好跟陳飛「抬杠」,但在關乎小虎生命的問題上,他是不能兒戲的。方才陳飛說話的時候,他都是在認真听的,而陳飛的想法幾乎跟他一樣。大多時候,媒體才是小老百姓可以借助的平台,希望可以通過媒體,將小虎生病的消息傳達給小虎的親生父母,讓他們出現來拯救他。看著陳飛的眼神在自己臉上掃來掃去,似乎在分辨自己的話是否真心,他白了陳飛一眼,「陳飛,這次我是真心地認同你,你不要懷疑我的——」他突然住了口,目光落在了陳飛身後很遠的地方,表情卻是說不出來的復雜。
順著他的目光,陳飛和江馨雅回頭看去。走廊的那一頭,打扮入時的陳玲玲正挎著名包,腳踩著一雙紅色高跟鞋,步履穩健地向高哲走來。那臉上那得體而又自信的妝容讓她神采飛揚,她身上煥發出來的炫目光彩讓她贏得了很高的回頭率,連路過的醫生護士都不禁多看兩眼。在高哲發現她的那刻,她亦看見高哲,故意漠視高哲目光中的驚訝和忐忑,漠視江馨雅那蒼白如紙的面色及搖搖欲墜的身形,漠視陳飛那扶著江馨雅卻對自己怒目而視的態度,她徑直向高哲走過來。走到近前,當著所有人的面,陳玲玲一把攬住高哲的胳膊,嘴里卻嗔怪道,「哲,你怎麼在這兒?來這里也不說一聲,害我好找!」明顯的,她這親密的、撒嬌似的語氣無疑是在當眾宣稱高哲是她的,這是一種飽含勝利者姿態的挑釁,而挑釁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江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