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連三元老店出來,向左一轉就是貢院。站在路口望過去,但見人頭攢動,人聲如沸。五開間的大門,豎著三方直匾,中間是‘天開文運’四個泥金大字;東西兩方題的是‘明經取士’和‘為國求賢’。進了大門是二門;二門之內,便是龍門,送考的人到此止步了。
有清以來,考試的時間確定很是費了周章,順治時期是在二月,如有恩科,再臨時確定時間。到了雍正五年和乾隆二年,因為有閏月的緣故,二月只相當于往年的一月(也就是正月)的天氣,北京城中天寒地凍,滴水成冰,舉子進貢院之前還要照例搜檢——以防作弊,便更加的苦楚難當。便臨時改為三月舉行。
到了乾隆九年,又有上諭明發全國︰「明年二月會試,天氣尚未和暖,且各省皆需復試,士子到京未免稍遲,著改期于三月舉行。」從此以後,在三月舉行會試(不論正科還是恩科)就成為永例。具體的時間是從三月初九第一場,三月十二第二場,三月十五第三場(具體的後面會寫到)。
入院的時間也有規定,大約是卯正點名開始入場(也就是現在的早上六點鐘左右),但是實際上來自全國的舉子總數在七千人上下,每一個都要被仔細的搜檢一番,全部進院完畢,總要在黃昏時分。是以一整天的時間,貢院前的大街上一片亂糟糟的景象,比之趕廟會也不遑多讓。
盡管崇實力勸眾人從容,他自己的模樣也裝得很從容,可是神色和行動,總有些心思不屬,顛三倒四似的。別人也不敢笑他,讀書人三更燈火五更雞,十年寒窗,所爭的就是這一場,且緊忙自己的正經去。把考籃放在腿邊,由號軍認真的檢查過——清朝考試制度相當嚴格,便是一張兩面全白的草稿紙也不允許帶入貢院——撩起衣服,經過照例的搜檢,崇實、謝增便與徐桐,儲德燦分路了。
崇實他們兩個的號舍在東面,是有名的龍字號——龍字號的出名,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乾隆九年,高宗臨幸貢院,看到舉子們在那一間站起來挺不直腰,躺下去伸不直腳的號舍中,「代聖人立言」的苦況,大為感動,御制七律四章,刻碑樹立于貢院正廳的至公堂中。詩中有詞臣歌頌,說是「添得青袍多少淚,言孔言孟大是難」,其中的的「名句」是︰「從今不薄讀書人」,「百年雨露萬年心」。
還有一個原因是,龍字三號有一株古槐,婉蜒而西,夭矯如龍,橫過市道,蓋覆于西面的號舍。這株古槐名為文昌槐,據說有關文運︰如果鄉會試的年分,枝葉茂盛,得士必多。又說︰闈中舉子如果有病,在文昌槐前虔誠禱告,摘槐角煎湯服下,立刻痊愈,靈驗非常。兩個年輕人經過那里時,真就看到兩個面有病容的人在那里焚香默禱。
謝增還好,是十八號,崇實就沒有那麼好的運道︰他分到的是六十二號——號舍七十間相連,最後一間是被稱為‘屎號’的廁所,距離近在咫尺,聞著這讓人作嘔的氣味,簡直什麼心思也都給燻跑了。
訂好號板,掛上號簾,開始自己動手做飯。在隨身攜帶的考籃中有從琉璃廠買來的全新的考具,除了必要的文房四寶之外,從釘錘到白泥小風爐,一應俱全,總計不下五十件之多。燭火、食物。就這樣一樣一樣取出,各放其位,算是整理停當。
左右號舍中哼唧有聲,崇實站起來走過去看看。只見兩個舉子都是一籌莫展的拿著錘子、釘子發愣,很顯然是那種五谷不分,只知讀書的書呆子。當下幫他們安排妥當,再回到自己的號舍草草的用罷晚飯,在這站不直,睡不平的號舍中閉目養神。不知不覺中沉沉睡去,直到有人呼喝︰「接題紙,接題紙了!」才把他驚醒過來。
會試和鄉試的規制的相同的,第一場照例在四書中出三個題目,作三篇八股文;另作五言八韻詩一首。所不同的是會試及順天鄉試的第一場,文題及詩題,皆由皇帝所出——三月初八一早,尚未放舉子入場時,便由皇帝交下密封的論語、中庸、孟子各一本,以及詩題一紙。由禮部堂官資送到貢院,先由「知貢舉」的大員在貢院門口跪接。然後捧著欽命四書題供奉在至公堂中,傳鼓通知。
四總裁肅具衣冠,在內簾門口跪接。自此而始,關防特別嚴密,只準進,不準出。因為那三本書中,有朱筆圈出的題目,總裁請善于書法的房考官寫好題目,監督工匠刻板、印刷、點清題紙數目,一張不準漏出。這樣從早忙起,總要忙到午夜,方始就緒。所以發題紙總在三月初九的子、丑之間——其時已經是三月十日的凌晨。
接題紙在手,回到號舍點上蠟燭,細細看那三道四書題,論語是︰君子無眾寡、無大小、無敢慢;中庸是︰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孟子是︰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詩題是︰賦得紅葉碧山無限詩。後面一行小字︰得詩字五言入韻。
這樣的試題在崇實而言不是難事——四書文的三個題目,倒有兩個在文社中模擬過的;其中得意的片段,都還記得,正好用上。當下鋪好筆硯,讓號軍沏了一壺茶來,拿考寓房東所送的狀元糕之類的干點心,閑嚼果月復,靜靜構思。
半夜辛苦,做好了兩篇文章。回憶舊稿,著意修改,自覺精彩紛呈,心中十分得意。吃完早飯,趁著興頭,做第三個題目。直到過午,方始月兌稿。
這時候號口已在放飯了,照例一份白米飯,一大碗寬湯的紅燒肉,名為紅肉五花湯。崇實吃得一飽,倚牆假寐。三篇文章就緒,而時間還很寬裕,心情自然輕松,閉上眼就有濃重的睡意,雖然睡得並不舒服,但也直到上燈時分方醒,再將打了一天月復稿的一首五言八韻的試帖詩做好,暫且丟在一旁。
然後就是最後一步工作︰調墨選筆,開始謄正,他那一筆小楷又快又好,不過午夜時分,三文一詩,盡皆殺青。喚號軍打水來洗了把臉,續上一支蠟燭,重新再看一遍。照規定,謄正的卷子亦可添注涂改,但以不超過百字為限。他只點竄了七八個字,便即罷手。略歇一歇,便即交卷領簽,趕著放頭排出場——其時已經是三月十一日的凌晨。舉子們也只得休息一個白天的時間,明天一早就又要入場,做第二場的考試。
如是者三次,九天,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會試的考試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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