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惇王出使(4)
進到知事府大廳,這里的陳設是中西兩種不同風格結合在一起而成,日式的橫隔拉m n,內里的裝潢非常樸素,淡青s 的磚石牆壁上,掛著明黃s 的掛飾——這種在中國大大的犯忌諱的明黃s ,在日本卻是可以為任何人所用的,奕幾個搖頭苦笑,在日方的安排下,各自落座,由听差奉上茶水和新鮮的水果,以為招待。
雙方所處的位置,並不是如中國總署衙m n那般非常鄭重的對面而坐,而是更加隨意一點的散落方式,奕明白,這也是日方有意做作,示意己方,並不如因為中國皇帝內心厭憎東瀛,而導致的氣氛緊張,「親王閣下這一次到訪我國,誠然是貴我兩國間的第一幸事」
三條實美首先說道,「我受我國天皇陛下委派,行歡迎之責,盡地主之誼,也是平生第一可為人稱道事,在此,代表天皇陛下,對親王閣下的到來,表示歡迎。」
奕等他說完,在座位上點頭行禮,「太政大臣太客氣了。」他說,「正如大臣閣下所言,中日彼此近鄰,于今世易時移,再若像以前那般,行以閉關鎖國之法,斷非開明之道。故而我皇上早有聖訓,與東西洋列國都要敞開懷抱,寬仁以待。此次命本王出使貴國,也正是抱著如此的目的而來。相信日後,貴我兩國的ji o往定然會錦上添hu ,更上層樓的。」
「這也正是敝國上下孜孜以求的。」三條實美和奕各自表達了一番政fu層面的場面話,話題一轉,提到在上一年結束的越南海戰上,「貴國上下不畏強敵,在沱山港外海一舉殲滅來犯之寇,不但大漲了貴國的威風,我x本君臣聞知,也為亞洲之國,能夠完勝西洋強國而感到無比振奮呢」
奕心中好笑,打勝打敗是我大清的事,日本人跟著振奮什麼?嘴上卻說,「大臣閣下過譽了。這都是上靠著我皇上指點方略,下倚仗海軍、綠營戰士用命,方有如此戰果。」
「我等身在異國,所知不詳,能否請王爺為我等詳解?」
「此事非本王所熟稔,不過沒關系,這一次同來的都是我大清海上神兵,諸位若是有興趣的話,不妨向他們請教。」
三條實美老實不客氣的點點頭,「正要討教一二。」他的年紀雖然不小,記x ng卻很好,望著沈葆楨躬身行禮,「這位,就是幫辦海軍大臣,威海海軍學院山長的沈丹初沈大人嗎?」
「正是沈某。」
三條實美笑了,「沈大人以書生領兵,一戰功成,名揚天下自不待言,只是這份豪勇之氣,也實在是令人欽佩。」他問道,「請問丹帥,不知道依閣下所見,法國海軍戰力如何?」
「遠遠不及我大清海軍。」沈葆楨傲然答說。
「只怕未必吧?」在一邊靜靜地听著幾個人對話的勝海舟忽然問道。日本人多有會說漢語的,他也並不例外,听沈葆楨大言不慚,忍不住出言譏諷,「此戰固然是貴國海軍取勝,但據我所知,貴國海軍同樣也是損失慘重,而若論及人員傷亡,甚至超過法國海軍,可有說乎?」
勝海舟雖然會說漢語,但卻不及三條實美和副島種臣那麼地道,口音很重,沈葆楨半听半猜,大約听懂了,向對方點頭致意,「這位就是貴國的海軍卿勝海舟閣下吧?」
勝海舟倒也不敢失了禮數,恭恭敬敬的起身鞠躬,「正是在下。」
「閣下所言無差。此戰若論及傷亡人數,誠然是我大清多于法國。但本官說法軍戰力不及大清,只為其中有兩個緣故,請容沈某為海軍卿閣下析之。」他說,「第一,我大清海軍自咸豐十二年,m ng我皇上英明神武,乾綱聖斷而肇基以來,至今不足十年光景,論及作戰經驗、兵士質素,皆不及英法等國遠甚——我大清皇帝陛下,天縱之君,即位之初早有上諭,以實事求是四字為治國根本。斷不能效法秋愚夫如齊桓公者,以諱疾忌醫為能事。故而此番征戰南海,護我屬國,維我虎威,保我海圉。」
「這正是需將士用命,殊死殺敵的時候。而兩國ji o手,兵凶戰危,死傷在所難免。何足道哉?」沈葆楨神s 平靜,侃侃而談,「再有,士兵不論是習于水戰還是慣常陸戰,都是國家部曲,國家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大清將士受皇恩深重,皆有粉身殺敵之決意。這一層,卻是法軍萬萬不能相比的了。」他的語句至此一頓,目光環視一周,「這是我所說的,法軍戰力不及我大清海軍的第一個緣故。」
「那,第二個緣故呢?」
「第二個緣故嘛,就是我大清祖宗有靈,緒統不絕,時逢明主」沈葆楨說道,「列位想來也知,這一次對法作戰能夠大獲全勝,是憑遠字級鐵甲艦建威海上。而這種鐵甲艦,依靠是我我中華皇帝陛下天縱奇才,聖手描繪艦體藍圖,ji o付英國造船廠費六年之功打造而成——我大清有如此生而知之者的明主,小小法國,算得什麼?」
勝海舟幾個給他說的目瞪口呆咸豐皇帝手繪鐵甲艦藍圖一事並不是什麼秘密,在日本人一開始想來,這不過是中國人稱頌皇帝聖明的吹捧言論,艦船的制造是需要非常高的專業水準的,咸豐皇帝從來不曾涉獵于此,如何會懂得?後來才知道,這居然是事實——想不到沈葆楨居然把這樣的事情也拿來作為戰勝法國人的緣故之一。
「這……」他遲疑了一下,又不死心的追問道,「那依閣下所言,貴國海軍將士疏于經驗,又當如何?」
「此事易爾。只要多加訓練,兵士質素自然會日漸增加。且不說此次戰後,艦上所屬經歷血火磨練,均已經成為獨當一面的將才,日後分發各處,以中所學,戰場所經,傳授新人,自然可以收效。」
「照閣下這樣說來的話,似乎假以時日,大清海軍就要天下無敵了?」
沈葆楨忽然笑了,古怪的向勝海舟眨眨眼,在這樣的場合做出這種近乎狎侮的動作,令日方眾人為之一愣,很是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何在,勝海舟的話沒有什麼可笑的吧?「本官忽然憶及一件舊事,覺得有些好笑,並無促狹之意,請閣下諒解。」
「不知道是什麼事如此好笑?」
「說起來,這話是在與法國人一戰之後了。皇上御駕親臨大沽口,召見參戰官兵;更賜宴封賞,之後有一次,本官到御前回奏,和我皇帝陛下談及戰情,本官經皇上訓示,便如閣下一樣,不瞞閣下,我所問的問題,和您也是全無二致」
「哦?」這件事是連楊廷輝等人都不知道的,听他在這樣的場合說起,也大感好奇,「不知道貴國皇帝陛下是如何說的呢?」
「我皇帝陛下說,若說海軍戰力,英法等國固然領先我大清多年,但亞歐之國,彼此路途遙遠,遠兵攻堅,智者不取。所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若說在日後唯一能夠和我大清海軍相抗衡的,也只有日本海軍了。」
三條實美、勝海舟等人相視駭然沈葆楨斷然不敢在這樣的場合假傳皇命,也就是說,此事一定是真的。但中國皇帝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呢?
「我當時覺得奇怪,便向皇上請教。皇上對我說,日本海軍,天下無雙,而且……因為一些緣故,甚至要超過大清海軍。只盼望著,兩國能夠長久安定,絕不發生戰事,否則的話,就實在是彼此的大不幸了。」
沈葆楨的話語焉不詳,特別是幾句最主要的話沒有說出來,這讓勝海舟、西鄉從道等人心癢難耐,不過這會兒又勢必不能追問下去,只好把一雙雙亮晶晶的眸子盯著他,只盼著他不用旁人發問,主動作答才是完美。但後者似乎無意多談,哈哈一笑,和身邊的奕低聲說起話來。
說了幾句話,奕忽然揚起臉,回頭向身後站立的听差點點頭,「大臣閣下,」
「是的?」
「這一次出訪貴國,我國大皇帝陛下命我攜帶來各s 贈送貴國天皇陛下及太政大臣等朝中諸員的各s 禮物,還請大臣閣下鑒收。」說罷擺手,听用上前幾步,呈遞上禮單。日方有人手下,轉遞三條實美等。
這也是事先都安排妥當的,日方自然也有準備一份回贈禮物,但要等到中國人離境之前贈送。三條實美接過禮單,展開來看看——其實這是不必要的,因為他們早知道禮物是什麼,大多是一些瓷器、木器、漆器,還有一些用來賞用的絲綢布匹。特別有三百匹蘇綢錦緞,是皇帝專m n降旨給蘇州織造,趕制出來的,不是材料新鮮,而是圖案與進奉大內的不同,多是以素雅而寧靜的hu 瓣為主,更符合日本人的審美。
三條實美看過禮單,笑著向奕點頭致意,隨即率領眾人長身而起,「親王閣下。」
「是的?」
「貴方使者涉洋而來,舟車辛苦,請先到管驛休息,等到晚間,我親自在神戶‘鳶’亭為列位接風。」
奕眉頭蹙起,似乎在琢磨這個什麼‘鳶’亭是個什麼玩意兒?「‘鳶’亭是神戶府第一等料理,王爺天家貴冑,我方並無太多可以饗客的,也只有請閣下並隨行諸位,品嘗一下正宗的日本飲饌之道了。」
這一次奕听明白了,笑著點點頭,「好如此就多謝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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