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變 第一卷 第117節惇王出使(3)

作者 ︰ 嵩山坳

第117節惇王出使(3)

四月初三日從天津出發,四月初六日,定遠艦抵達日本神戶港,這里對于中國使團而言,是一個無比陌生的國度,眾人齊集在船頭的指揮室中,舉起望遠鏡,向海港眺望。「域名請大家熟知」一看之下,奕大感失望,神戶港好大的名頭,不要說比不上中國的天津、威海、旅順等海港,就是比從咸豐七年之後方始開放的登州、營口等地,也是遠遠不如

港口不遠處,停滿了來自不知道哪些國家的商船,更近處是停泊得整整齊齊的日本海軍軍艦,對于這些別國的軍艦,沈葆楨等人最是用心,有三艘軍艦的船體大小介乎于遠字級和雷加級之間,前後主炮、副炮、弦炮都加蓋著炮衣,看不到具體的炮口直徑,不過這沒有關系,左右這一次到訪日本,其中的一項行程就是中日兩國海軍到彼此的主力艦上進行參觀和訪問,到時候一問便知。另外還有五艘略小一點,而且不同于前者,炮衣盡數取下,l 出130毫米口徑的前後主炮和左舷邊安放的三具魚雷發sh 管;其他還有幾艘,型號更小,不值一提。

沈葆楨等人來日本之前,也曾經做過功課,知道神戶港是日本第一大港,自從咸豐十八年的明治維新之後,吞吐量日增,港口原本具有的設施已經不敷使用,眼下所見的,是咸豐二十年的時候開始進行加蓋和擴充之後的樣子,但有些地方的土木施工還沒有結束,所以當己方離得遠,站得高的角度看上去,顯得破破爛爛的,若是等踏足其上,就不會有這種輕視的念頭了。

遠方的海面上一聲嘹亮的汽笛聲響起,「嘟~」把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這是一艘日本海軍的引導艦駛過來了,奕舉起望遠鏡,認真的看著,「觀光丸。」

「王爺,在日本,‘丸’就是號的意思。」沈葆楨在一旁解釋,隨即抬起頭來,向觀光丸上看去,嘴里念念有詞,「王爺,日本觀光丸上打來旗語說,觀光丸艦長……向大清北洋海軍表示歡迎。」說完,回頭看看指揮室的參謀,「他叫什麼?」

「叫大山岩。」

「是的,大山岩艦長向北洋海軍表示歡迎。」

奕有點m o手m o腳,「那,我們該做什麼?」

「照海上舊例,我大清海軍也要打旗語向對方致敬的。」

點頭,「打旗語告訴日本人,本王代表大清皇帝陛下出訪日本,對于日本海軍的盛情表示歡迎。」

沈葆楨遲疑了一下,他真是猜不透這個荒唐王爺是突然明智起來了,還是本來就在扮豬吃虎?這種完滿到極點的外ji o語匯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此刻顧不得多想,擺手示意下面的人出艙傳令去了。

鳴響汽笛,打過旗語,觀光丸緩緩轉向,和定遠艦呈平行狀態,引領著對方駛近神戶港,海面上l  翻涌,前後八條炮艦魚貫進港,依次停穩。岸上的日本人的動作飛快,一撥人在定遠艦的弦橋下鋪陳紅地毯,一直延伸到前方,穿著雪白作戰服的日本海軍戰士列隊以畢,等待來自異國的使者接見。另外一撥人則接過從船上拋下來的纜繩,將其和岸邊的錨柱綁在一起,加上沉入海底的鐵錨,定遠艦碩大的船身就輕易不會再動彈了。

弦橋放下,先下船的是負責保護王爺人身安全的御前sh 衛和王府sh 衛,這在日本人看來,雖然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但是卻很好分辨——御前sh 衛一律都是腰間、xi ng前帶著長短雙槍,上身套著黃馬褂,太陽的照耀下一片金黃,照得人眼hu 繚lu n。

下船之後,快速展開,似乎是有意和日本海軍士兵比試,sh 衛們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在隊伍的盡頭,是三條實美為首的日本官員魚貫向前,身邊有山縣有朋、木戶孝允、勝海舟、伊藤博文、大久保利通等人。

眼見一群身穿大清官服,外面套著獅子、麒麟補服的官員簇擁著一個身著四爪蟒龍袍服,頭戴三眼hu 翎的男子走下弦橋,三條實美知道,這就是此番帶團訪日的中方代表,欽封惇親王的愛新覺羅?奕了。上前幾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鞠躬禮,「尊敬的親王閣下,歡迎您到敝國來。」

奕身後的沈葆楨等人一鞠躬還禮,奕則拱手還禮——這都是當初中日兩國官員幾次往來磋商之後訂下的,更是報請兩國皇帝欽準的,可以說一個動作也錯不得听完鄭剛的翻譯,他笑著說道,「很榮幸可以作為大清國第一位到訪貴國的朝廷官員,也感謝太政大臣閣下並貴國天皇陛下的隆情。」

「親王閣下太客氣了。貴我兩國是近鄰,自從唐朝開始,彼此往來無日無之,這一次親王閣下訪日,不但是重新開啟了中日兩國往來邦ji o的全新局面,更是不讓中日兩國先輩專美于前的壯舉。能廁身其間,實在是值得我輩慶幸的盛事啊」

「太政大臣說的是,本王奉我大清皇帝陛下諭旨西來,本就是抱著兩國ji o好的目的,希望達成令貴我兩國都滿意的結果而來的。」

沈葆楨等人在他身後,含笑听著,這種對話都沒有什麼營養,但卻有了一絲明悟,這個人人都認為是荒唐王爺的奕,可絕對不是看起來的那麼簡單呢

三條實美附和了幾句,轉身擺手,「親王閣下,請允許我為您引薦。」

這種引薦是純粹禮節x ng的,甚至連鄭剛也不帶,走到日本官員身前,三條實美用日語哇啦哇啦說了幾句,對方鞠躬,奕拱手還禮,面帶微笑。

然後是折返過來,為三條實美介紹中方隨行官員,三條實美禮數十足,逐一鞠躬,中方的幾個人同樣鞠躬還禮。而且,三條實美可以說一口非常流利的漢語,ji o流起來全無障礙。

奕無奈的嘆了口氣,「本王到現在才知道,皇上當年和我說,要我掌握一m n外語是多麼聖明之言了。看看三條君,漢話、日語兩m n爆,讓人不佩服都不行啊」

若不是場合實在不宜,三條實美簡直要笑出聲來,「王爺謬獎,謬獎了。」

離開神戶港碼頭,中方乘日本人準備的馬車,進入到神戶城中。和碼頭上還有很多未及完成的工程現場相比,城中的環境則是要明媚得多——四月上旬,櫻hu 盛開的時節眼看就要結束,神戶街頭到處都是飄落的櫻hu hu 瓣,如同下過一場粉紅s 的hu 雨一般,配合這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hu 香,讓人有一種淒m 的美感。

除了這自然的美景之外,日本政f 對于這一次中方的到訪無比重視,從馬車離開碼頭開始,街面上就看見有身穿和服的男nv,停下手中的活計,對駛過身前的車隊躬身行禮,奕不自覺的回身張望,一直到馬車轉過街角,那些鞠躬行禮的日本人也不曾直起腰身看在眼里,他心中贊嘆一聲,除了衣飾不同,百姓的這股純良和恭敬,和大清子民也沒有什麼兩樣嘛?

「親王閣下。」和他同乘一輛馬車的三條實美忽然開口,「是的?大臣閣下?」

「我們現在去的地方是神戶府所在地。短暫商談之後,請閣下並隨行人員在管驛中休息,到下午酉時整,鄙人會再到管驛中來,宴請中國使者。」

「好,貴國將此事安排得井井有條,本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條實美展顏一笑,「貴國大皇帝陛下安好否?」

「多承閣下動問,我皇上龍體安康。」

「當年在北京的時候,曾經和大皇帝陛下有一面之緣,只是不曾想到,竟然是真龍在前,說起來,真是慚愧啊。」

「也不必如此。」奕微笑著說道,「我家皇兄秉x ng頑皮,最是愛玩愛鬧,這一次本王出使之前,皇上命我向三條君表示歉意——希望他當初的一時頑劣之舉,不會給您和旁人造成困擾。」

「大皇帝陛下言重了。」三條實美語調緩慢的說道,「當我得到這個令人無比震驚的消息的時候,再回憶起當日和皇帝陛下同處一室的情景,很多疑hu 霍然而解,」他突然略顯沉重的‘嘿’了一聲,「真是如夢初醒啊。」

隨即他就覺察出自己的說話有點失禮,在奕的對面微微欠身,「一直是鄙人在胡言lu n語,請您原諒。」

這件往事奕也知道,不過所得不祥,他也不是很感興趣,轉開話題說道,「太政大臣也不必如此,我皇上聖明如天,旁人如何能夠揣摩得清楚?」

這番話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三條實美故意提起這樣的話題,是有原因的。日本人對大清的情報工作僅限于皇帝登基之後的咸豐四年開始,在這之前的歲月,彼此音訊不通,很難得到切實的資料。副島種臣身為日本駐華公使,所領受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就是要找到這件事的起因,因為只要能夠找到原因,日本人自問就能夠解決——即便他是富有四海的大清皇帝陛下,也不例外。但這項工作費時年余,卻沒有絲毫進展,從各種渠道收攏上來的資料顯示,愛新覺羅?奕少年的時候,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日本人發生過任何聯系。

這一次奕領餃到訪日本,給日本人看到了機會,或者可以通過這個從少年時代起,和他當年的四哥,如今的大清天子感情最好的王爺身上,找到什麼線索?若是能夠從他的言語之中探听出一些蛛絲馬跡,最起碼也要知道咸豐皇帝為什麼會對日本抱有這樣大的仇視——這只是咸豐皇帝所表現出來的‘果’,而造成這種觀感的‘因’,卻一無所知。

但奕的話,無疑是直接關閉了這條通道三條實美不敢深究下去,因為那樣一來的話,很容易引起對方的警覺,而他知道,在中國人來說,打探中國皇帝陛下的**,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老人腦子中胡lu n轉過各種念頭,馬車一振,停了下來,「親王閣下,神戶府知事大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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