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惇王出使(7)
在管驛中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奕很早的時候就起 ng了——他用不慣榻榻米,雖然身下鋪著厚厚的被褥,蓋著的是觸手無比滑膩的皺綢,但身在異國,怎麼也睡不安穩,一夜之間,翻來覆去,不知道醒來多少次,臨到天明的時候才覺得有一些困意,但立刻就天亮了。電子書下載**
和他比較起來,沈葆楨等人倒是一覺到天亮,等洗漱完畢,到他房中請安的時候,發現他雙眼紅腫,很吃了一驚,「王爺,您不舒服?」
「沒什麼,我不及你們,睡覺的時候會擇 ng。」
「啊」沈葆楨記起來了,當年在山東,海軍學院及衙m n草創的時候,奕就為了水土不服大吃苦頭,等到好不容易習慣了山東的氣候和水土,皇帝一道旨意,又讓他返回京中了。「這,是卑職疏忽,請王爺見諒。」
「算了。」奕搖頭擺手,「今天該到哪里?」
「按照日方和我方的約定,今天是到神戶海軍c o練所。下午的時候,中日兩國海軍將佐分別到對方的軍艦上去參觀。」
「這個什麼c o練所,是什麼來頭的?」
沈葆楨解釋了起來——。
黑船事件之後,日本方面感于自身處于海島,卻全無一支可以拱衛海疆的水面部隊的現實,一部分人開始計劃並上書當時的幕府老中首座阿部正弘(老中是官名,首座老中相當于中國的軍機處首輔大臣),請求開辦講武所、洋學所、海軍傳授所等。開啟民智,增強國家實力。同年(咸豐三年,1853年),幕府將軍被b 簽署了《日美親善條約》。將軍閣下感于日本技不如人,便取消了禁止各地建造大船的禁令並允許各藩大名在所屬之地建造大型軍艦。
經阿部正弘的起用和提拔,江川太郎左衛m n、勝海舟、大久保忠寬、永井尚志、高島秋帆等人開始致力于海防的強化,創設了講武所和洋學所,並在咸豐五年的時候,在長崎成立了海軍c o練所,和大清的海軍學院基本教制相同,都是雇佣、聘請荷蘭教習,教育日本海軍將佐以海上布陣c o演之道。
另外一方面,幕府命長崎奉行築後守水野忠德向荷蘭人敦卡爾.卡爾裘斯——他是荷蘭駐長崎出島的商館館長——提出購買軍艦一事,不過因為克里米亞戰爭,荷蘭人拒絕了日方的請求。「域名請大家熟知」
日本人不死心,改為向荷蘭人咨詢創辦海軍的問題和可行x ng。這一次荷蘭人答應幫忙——于是在咸豐四年的時候,荷蘭國王派荷蘭東印度公司艦隊的蒸汽艇森賓號到日本來,開啟了日本創建海軍之路。荷蘭人派森賓號的艦長林肯大尉為艦隊司令兼任海軍傳習教育班班長,並將森賓號贈與日本人,改名為觀光號——這個名稱來自《易經》里的「觀國之光」,不是現在人理解的那個意思。
「我們在進入神戶的時候,見到的就是觀光號」奕孩子般的輕叫一聲,「就是這艘船嗎?」
沈葆楨含笑點頭,「正是這艘船。」
「嗯,你接著說,接著說。」
「日本海軍生員的選擇,是幕府下令,由幕府的老中、若年寄(這都是官名)從幕府直轄的武士中挑選幕府海軍傳習生人選,學制兩年,第一批一共有167人,其中選出了三名學生長,分別是永持亨次郎、矢田崛景藏和勝海舟。」
奕又是一愣,正待發問,卻見沈葆楨含笑點頭,顯然是猜到他要問什麼了。他訕訕一笑,「不是在長崎嗎?怎麼到神戶來了?」
「咸豐九年的時候,c o練所改名為御海軍c o練所,勝海舟任主管,後來因為火災,于咸豐十七年遷到神戶的濱御殿,第二年停辦,明治維新之後,變為海軍兵學寮,進而成為今天所見的海軍兵學校。
「如今出任日本海軍卿的勝海舟,海軍副卿的川村純義、海軍副總裁榎本武揚,中牟田倉之助等人都是在長崎海軍傳習所教育出來的。也可謂是人才濟濟了。」
「那軍艦呢?日本人有多少軍艦?和我大清相比又如何?」
以沈葆楨的沉穩老練,提及日本海軍軍艦的組成,也不禁面帶哂笑,「日本只有一艘鐵甲艦,名叫‘東’,這艘軍艦的來歷,還是很有意思的呢」
「哦?」
‘東’號的經歷確實有點復雜。這艘船一開始是法國人為美國南北戰爭中的南軍制造?名叫斯通威爾號,後來因為法國人在美國內戰中要嚴守中立而拒絕ji o付,想賣給丹麥人。但是價格又談不下來,只好又賣給了南軍。可是南軍又敗了,艦長佩奇把船開到了古巴哈瓦那,s 自把船以一萬六千美元賣給了古巴總督。
後來美國人又把船贖了回去,以四萬美元的價格賣給日本幕府。結果是船還在太平洋上走著的時候日本就開了打,當打著星條旗的斯通韋爾開進橫濱港的時候,幕府和明治雙方展開了一場爭奪戰,競相抬高價格向據為己有。但美國領事館已經接到國內指示要保持中立,不偏不倚,誰都不賣,其實是在觀測風向,要賣給勝利的一方,後來終于在1869年2月ji o給了明治政f ,改名為‘東’號。榎本武揚率領的幕府海軍的失敗有很大一部分要歸功于明治政f 有了這艘鐵甲艦。
奕听得樂不可支,「就是這樣的一支海上艦隊,居然也敢邀請我大清海軍北洋艦隊來參觀?不怕丟臉嗎?」
沈葆楨無以作答,「這只能說是夷人心x ng,不可捉m 了。」
奕又一次大笑起來,「走今兒個讓日本人登我們的鐵甲艦定遠號去,也好讓小日本開開眼」
神戶的濱御殿海軍兵學校的前身是長崎海軍傳習教育班,地點是設在長崎的出島——日本人有圍海造田的習慣和傳統,幕府時代,為了和荷蘭人做生意,特地在長崎填了一個佔地不到2公頃的人工島,叫做出島;一來是和荷蘭人做生意,二來是隔離他們。
島上建有簡單的學堂、校舍,用來讓林肯大尉及其副手、軍醫、水手等多人教授日本生員航海及應用;造船及炮術;船具及測量;荷蘭語言、算術、地理、庶務;發動機技術;火炮、鼓手等課程。
除了這樣的文字學習之外,還有艦上實習,用來實習的軍艦是觀光號,艦上有自己的艦載小艇,但這種小艇是荷蘭教官團專用的ji o通艇,日本人,特別是這些日本傳習生是沒有權利乘坐的,于是,日本船匠在荷蘭人指導下,練習制造歐式單桅小艇,後來經林肯建議,在海岸附近建立了短艇造船廠——一直到傳習所搬遷到神戶,學校附帶著的制帆廠和鍛冶廠也跟著搬過來了。
海軍兵學校的主管名叫f i田濱五郎,他是長崎海軍傳習教育班第一期生員,和勝海舟是同學。學校有學生103人,分作三個班,正在上二年學制的最後一年的學習課程;教習也不再是荷蘭人,而是由日本人自己擔任,但同時進行派遣留學生到荷蘭和英國深造的計劃——留學西洋的計劃,日本人卻是走到中國人前面了。
由三條實美、勝海舟、西鄉從道等人陪同著,奕一行人乘馬車穿城而過,來到位于城市西北部的六甲山下;海軍兵學校就坐落在山腳下。
學校的佔地非常寬闊,較諸威海海軍學院也不遑多讓,站在學校m n口看過去,是當年的幕府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的手書,向學校里面看過去,是一排木制結構的房舍,明淨的陽光下,遠近的樹蔭在純粹的日本式建築的m n廊上投下稀疏的y n影。
學校的m n前佔滿了身穿同樣的雪白服裝的日本生員,在他們身邊,靠近學校正m n的位置,是一排年紀較大的日本男子,奕猜的出來,這大約就是學校的教習了。
看見有客人來到學校m n前,為首了一個男子用日語呼喝幾聲,從腰間ch u出長刀,在空中前後左右的揮舞數次,學生們齊刷刷的轉向,列隊向大m n處迎了上來,「王爺,領頭的就是學校的校長f i田濱五郎君。」
奕沉默不語。眼見f i田濱五郎帶隊來到身前,站在一邊,手中的長刀在空中飛舞,吼了幾聲,他身後的生員同時鞠躬行禮,「王爺,他們在說,歡迎並感謝中國大清北洋海軍的將士到海軍兵學校來,對他們的教學進行指導。」
奕一愣,他讀書雖然不多,但為人非常聰明,對日本人這種以既成事實來b 迫自己的做法非常不滿,若不是尚顧忌著自己是領旨前來,幾乎就要轉身離去了。「我們不是只做參觀的嗎?怎麼說到指導上了?」
三條實美若無其事的笑一笑,「閣下過慮了。指導一說,不過是以訛傳訛,想來是學校的年輕人誤會了。」
「大臣閣下,請您分清楚這其中的主次,我等此番到訪貴國,皇上ji o辦的旨意中,也是為增進兩國海軍往來,絕對沒有彼此指導之言——違旨而行的事,本王是絕對不會做的。」
「請您放心,親王閣下。我們日本人也絕對不會用故意的惡意行為,來置親王閣下于危境的。」
奕怎麼看怎麼覺得他是在撒謊,忍不住出言譏諷道,「最好如你所言,否則的話,太政大臣閣下,發生的場面就是你我都不願意看到的了。」
雖然對三條實美這種先斬後奏的做法非常不滿。但自己是代表大清朝政f 而來,兩國之間的禮儀還是要繼續保持,奕向f i田濱五郎點點頭,滿和煦的說道,「因為我等的到來,驚擾貴校上下,本王表示歉意。」
「正好相反,尊敬的親王閣下,能夠接待來自同為亞洲強國的中華親王閣下一行,是敝校及在下的榮幸。」行禮過後,f i田濱五郎侃侃而談,「親王閣下,請這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