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惇王遇刺(1)
父子君臣一起用膳的時候,皇帝笑著說起大阿哥和大格格分別婚嫁的事情,「你不在京里,也不必說,但這一次回來,總要過府問切一聲,朕給你準備了幾樣東西,帶過去,當做你為人兄弟,做人舅父的賀禮吧。書m 群2」
「皇阿瑪聖慮周全,國事繁之外,還為兒子打算,孩兒感j 無地。」
「你在美國呆了數年,想來除卻西語越發流利之外,于該國的國事見識,也不在容閎之下了吧?」皇帝笑盈盈的問他,「在你看來,和我大清孰優孰劣?若是朕想取他山之石以攻y 的話,你以為,可有能措手處?」
「皇阿瑪聖慮如天,兒子不過草末之見,何敢在聖主面前置辭?」
「你不要這樣和朕說話,這是天家家宴,別n ng那些朝堂奏對的一套話來敷衍朕。」
看父親的神s 很堅決,載瀅不好不說了,「依兒子所見,我中華自上古以來,以家傳承而下,而百姓所意求的,除卻一日溫飽之外,便是得遇明主如皇阿瑪般;若是如此,便是天下之福,萬民之福;若是遇到如前明嘉靖皇帝,天啟皇帝那樣,則實在是萬民之悲了。」
「而美國政體所行,與我大清截然不同,行以總統負責,議會輔助制度,在兒子看來,這等政體固然有其超越別國之處,但比大清還要多有不如。」
「怎麼呢?」
「旁的不說,只提人去政息一節,歷任總統于前任所留,多做刪改,前人所留的惡例也就罷了,若是將惠民善政也為政見不同而遽爾去之,豈不是誤國誤民?」
皇帝不知道載瀅是學識不深還是故意和自己扯謊,美國的政令是要通過參眾兩院的批準才能在國家正式實行的,又如何會有人去政息的弊端?听他繼續向下說道,「不過,美國總統制度,四年一任,使朝中官員從無可盤踞生事者。做得不好,令至百姓不滿,四年任滿,即刻和普通百姓全無區別。故而兒臣以為,這種可以防患于未然,避免一人獨大的方式,宜乎我天朝借鑒一二。」
皇帝張口y 言,眼角瞥見皇後和佳貴妃姐妹兩個早早的就吃完了,干坐在那里听這父子兩個說話,但他們的奏答之言,二nv一句話也听不懂——即便能夠听得懂,也是絕對不能進言的,只好呆呆坐在那里,一副沒j ng打采的樣子,心中又覺得好笑,又有點憐惜,「行了,朕和二阿哥的話,你們也不懂,先下去吧。」
二nv如m ng大赦,笑眯眯的起身行禮,「臣妾告退。e^看」
皇帝也順勢起身,帶著載瀅向外走,擺手揮退了輕步輦,父子兩個在園子中踱著步子,「你剛才的話,前者不提,倒是後者,確實是治國之論。」
「兒子不敢。這些小見識,料想早在皇阿瑪意中,兒子就是學上一輩子,也不及皇阿瑪的項背啊」
皇帝停下腳步,好笑的望著他,「幾年之中,你身在美國,想不到這份頌聖的功夫,倒比當年在京中的時候更強了?」
「兒子不敢妄言,皇阿瑪威加四海,兒子在京中的時候不提,這一次出國西去,所聞所見,甚至是于我大清只有只言片語了解的美國師友,提及東方中華,也無不贊嘆有加呢」
載瀅的話有真有假,皇帝也不和他多辯,轉頭又再前行,「你出國這些年中,朕一直在想,這種父死子繼的家天下的傳承,該走到哪一步,又或者能夠走到哪一步。你知道嗎?雖然西洋的很多國家,現在還是行以君王掌政制度,但這種制度,只怕很難長久保存下去——你知道原因何在?」
「兒子想,民智漸啟,百姓于世間所聞所見的文教知識增長日增,恐怕就不會再有往日那樣,俯首甘為他人之奴的情境了。」
「說得對,說得非常對。但你所說的,並不完全。就如同當年朕推行厘金之政時,曾經和閻敬銘幾個人說過的那樣,百姓于國家政事越來越多的參與,過問政事的熱情也就越來越急迫,這其中,尤其是以一些因為和洋人也好,和國人也好,多年經商而下,積攢了大筆家貲的商賈為最——富而求名,人心一理,朕登基之初,就斷絕了很多人意圖通過捐貲而為官的道路,短時間內還行,長久的下去,這些人自然要另外尋找途徑。」
「我中國千載以下,商賈不過是四民之末,這些人還能拿出什麼辦法來嗎?」
「現在還不必煩惱這樣的話題,日後就不好說了。特別是當朝廷派遣越來越多像你這樣的孩子到海外求學去,歸來之後,把西洋國家的治國理念帶進朝堂,」他停頓了一下,苦笑著說道,「看著吧,這種朝堂上針對政令修改的聲音,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響亮的。到時候,就是必須要做出改變的時候了。」
「兒子想,即便如此,朝堂之中總也是還要讀書人來充盈的吧?那些商賈,雙眼只知道盯著一些阿堵物,又能于國事有什麼教益了?」
皇帝搖頭不答,用手一指萃景齋前的hu 徑,「這個嘛,回頭再討論,……你看?」
載瀅轉身看過去,臉上溢出笑容,不遠處的小徑上,是載澧以下的眾多阿哥、公主穿著朝服、盛裝,正在一邊說話,一邊向這里指指點點呢。看他們的樣子,似乎是很想和載瀅一敘兄弟情義,只為皇帝在此,不敢冒昧,「阿瑪?」
「去吧。你們也多年不見了。好好敘敘舊,朕給你幾天假,之後就到總署衙m n任職吧。」
瀅答應一聲,跪倒踫頭,目送著皇帝揚長而去,這才起身,向兄弟們快步走了過去。
兄弟見面,把臂行禮,「大哥,恭喜大哥小登科之喜,我身在異域,未能親臨致賀,請大哥見諒。」
「不必說這麼多,總之今天晚上要好好的灌你一頓」載澧大笑,認真打量了弟弟幾眼,「你不知道,這一年多來,哥哥在神機營中,旁的沒有學會,就是這酒量,比當年可增長太多了。我們兄弟難得聚會一次,一來是為你接風,二來,是為小五踐行」
載瀅听說過載湀要出國的消息,但所知不多,「五弟,可是很急著就要走嗎?」
湀含笑點頭,「听皇阿瑪說,要我到德國去,而且,我比不得二哥,還請二哥多多教我幾招,好在滿是洋鬼子的國家,能夠安然度過呢。」
「這不消說的。明天我就向皇阿瑪請旨,再給我幾天假,專m n教你和洋人的相處之道。」
載湀憨厚的一笑,向他拱拱手,「那就多謝二哥了。」
「你們兄弟兩個,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天晚上都到我府中來,也好讓二弟見見嫂子,順便把拖延一年多的賀禮補上」
載瀅忍俊不禁,「你放心,大哥,少不得的。早有預備了。」
時令進入四月,晝長夜短,一直過了酉時,園子中還是光線明亮,慎德殿殿閣深遠,卻需要點起燈燭,皇帝盤膝坐在寶座上,正y 拿起一本奏折來看,听殿外一陣腳步匆匆,隨之而起的是六福、楊三幾個說話的聲音,「給王爺請安。」
「都起來吧。」奕隨口答應著,腳下不停,直直闖入暖閣,「皇上,出事了」
「怎麼了?」
「惇王在日本遇刺。現在傷勢不明」
皇帝只覺得頭腦一昏,幾乎坐不穩寶座,雙手扶住御案的一角,心髒怦怦lu n跳,「怎麼回事?」
「詳情臣弟還不知道,只是……听日本公使館知會總署衙m n,傳回來的消息稱,惇王在東京,給日本人刺傷了。」奕說道,「皇上,此事還請皇上火速決斷啊」
「你先到園子中的電傳司,電諭福建巡撫李鴻章,讓他乘雷和號,即刻從福州啟程,趕赴日本東京,路上要是有日本海軍阻攔的話,即刻開炮另外,」
「皇上,惇王的傷勢情形如何,京中一無所知,不如傳旨太醫院,讓他們也派人隨同前往吧?」
「老五的傷,不管輕重,都要抓緊治療,這會兒就是傳太醫趕過去的話,也是緩不濟急,而且,朕想,日本人的膽子再大,也斷然不敢就這樣看著不管,所以,他的傷情,反倒是不用你我君臣擔心的。」
這雖然是臆測之言,但細細思來,也誠然是合乎情理,奕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點頭稱是,「皇上說的是,此事是臣弟過于急躁了。」
「你是老五的兄弟,朕何嘗不是?關心他的心情,朕又豈會有絲毫或缺?」
「皇上說的是,臣弟這就下去擬旨,命電傳司發往福建。」
「皇上、王爺,請等一等。」m n口又有聲音傳來,是曾國藩、趙光和閻敬銘三個人趕到了。幾個人已經退值回府,听到消息,趕忙進園子,進殿的時候,正听到君臣兩個的說話。曾國藩不顧冒昧,出言諫止,「皇上,命李鴻章西去日本,臣恐他言行失措,有可能會j 發兩國戰火啊?」
「那你說又怎麼樣?朕的弟弟給人行刺,就不聞不問了?」
「臣不是這樣說。皇上為惇王之傷,龍心震怒,此乃人情之常,只不過若是給李鴻章如此旨意,只怕他失卻顧忌,無端啟釁,到時候禍延無日,我大清本來是站著道理的,也變成無理了。」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惇王是代表朝廷,代表朕到日本去,如今給人刺傷,日本人就要負責——兩國音訊不通,難道就要你我君臣在此坐著等嗎?」
他的話說得很凌lu n,不過奕幾個都能听明白,「皇上,臣弟也覺得,曾大人的話不錯。惇王被刺,日本人就該負責,但眼下情勢不明,我大清還是不要貿然動用刀兵的為好。也省卻給東瀛人留下什麼口實,將有理的事,辦成無理。」
「那你說怎麼辦?」
「臣弟想,將此事布告天下,尤其是駐華各國使領館,都要逐一知會到;讓洋人出面,一則是質問,二來是為日後中日兩國談判,就五弟遇刺受傷一事討還公道而張目。」
「哦,對了。日後還要為五弟討還公道,朕幾乎忘記了。」皇帝咬著牙齒,聲音似乎是從齒縫中蹦出來的一樣,「這一次可不能就此饒過日本人,要狠狠的從他們身上宰一刀。先皇子嗣的血是能白流的嗎?還有,電諭肅順,讓他派船,即刻送黃寬到日本去,給老五治傷」
「請皇上放心,臣一定要日本人永遠記住這一次的教訓。看看他們還敢不敢在如此大事上馬虎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