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你來了,看管這些降兵比打仗還緊張」。」
見到趙漢湘帶著援兵到來,方堂恆長出了。氣,趙漢湘卻是還沒喘過那一口大氣。在船上他就被江邊那大片人潮給嚇住,還有心慌的司衛一頓槍炮打過去,炸得清兵血肉橫飛,不是那些清兵頓時跪倒一片,白旗連搖,他還真當韶州城下正在魔戰。
「起碼一萬吧……」
趙漢湘哆嗦著嗓子,加上他這波援兵,自己人都只有俘虛的一半,這陣仗之前可真沒經歷過,瞧那些端著刺刀逼住降兵的司衛,一個個眼珠子都快瞪得抽了筋。太多了,根本就注意不過來,若是有心反撲,怎麼也擋不住。
「當官的都分開看管了,應該沒事。」
吳崖這麼說著,可看他到處巡視,就知道心里也沒底。之前他殺過俘虛,自然有些心結,就怕降兵作亂。
降兵人潮被圌逼在韶州城北面的江邊,韶州城外的戰場只剩下零零落落的尸體。東北方向,江邊還漂在大片尸體,江岸已經被染紅了,那是企圖突圍的江西兵,被方堂恆帶著飛天炮的船隊當作靶子打,丟下幾百具尸體後也終于清醒過來,乖乖舉手請降。
韶州城外原本的混亂,在高其位的決死突圍被炸潰後到達頂點,等吳崖的「趕羊隊,和笑蓉山上的司衛全線壓下來後,漏洞百出,完全沒有縱深的「包圍圈,里,一萬多清兵盡數就縛。
除了逃出去的三四千人,高其位的三萬夾軍被全殲在韶州城下,李肆的韶州大坑填得踏踏實實,此戰的目標完全達成。
要抽痛清廷和康熙,就得展示出震哦性的力量,光擊潰不夠。只有全殲,才能讓對方意識到戰力的巨大差距,李肆刻意擺出南北兩支孤軍的陣勢,就是為此而設。
如果不提損失的話,這一戰還超額完成了任務。
「過……,…真是高其位?」
看著那具根本分辨不出身份的尸體,李肆皺眉問著。
「靴子和佩刀的確是高軍門,不,高其位的。」
被抓來辨認身份的溯廣提標前營參將謝定北連連點頭,這家伙在被俘清兵里官階最高,其他幾個參將都自殺了,他卻還想活著。幫著李肆認出了高其位這件小事,都讓他覺得立下了一點功勞,黑白無常的勾圌魂索也離他遠了一步。
原本的計劃J是抓圌住高其位,讓他逃掉也無所謂。之前王文雄被打死,還可以扯上韶州鎮標糊牆,再打死個提督,清廷面子怎麼也掛不住。
可想到張漢晉的死,這一戰自己也傷亡八圌九百人,李肆心中那層顧忌也淡了。而且韶州城和白道隆為了自保,也遵從了自己的安排,就讓白道隆這個看客去頭疼該怎麼寫奏折,康熙該要如何權衡吧。
「盡快完成黃崗山炮台工程,這事讓韶州府的工商師爺直接監管。」
李肆這麼交代著,黃崗山地勢極佳,如果修築成正式的炮台,拖住武水域水,只要擺上少量兵力,韶州就能成名副其實的韶關,自己的北面就有了屏障。
「至于這些降兵…,
李肆看向江邊那大片人潮,心說佛山鋼鐵已經完成了瓊州昌江圌的勘察,這些俘虜過去開礦正合適。
視線轉向南方,廣州的情況到底如何,李肆很是好奇,他只是好奇,並不擔心。
廣州城,越秀山下,撫標衙門正堂里,湯右曾臉色鐵青,幾十號游擊守備千把跪在地上,一聲不吭,兩眼投地,就顧著數螞蟻。
「爾等食朝廷俸祿,連一個忠字都做不到!?就不怕本憲追你們勾連李賊的罪名,拿了你們的項上人頭!?」
湯右曾高聲怒罵著,可堂下這些撫標官佐卻只是翻翻白眼。
「憲台,就算咱們這些帶兵的願打,可手下的兵卻沒一個願動。」
一個游擊懶懶地說著。
「憲台拿出銀子來,咱們還能推推手下的兵。年初青浦一戰里,死難官兵的撫恤銀子斷了,家眷哭求不得。現在還要打,大家死都不怕,怕的是死了家眷沒人照料……」
撫標中營參將江貴亭跪在最前面,「語重心長,地說著。
「只要功成,還不怕朝廷沒有封賞麼!?」
湯右曾咬著牙,回避了這個問題,心中暗道,李肆好狠!居然早就埋下了這一樁伏筆。
韶州開戰,湯右曾這個廣州三人組眼見自己謀劃「成功」心思更加活絡,想動員起廣東本地的軍力,先將青浦圍起來。一旦確定李肆遭了重創,就趕緊動手,拔掉李肆安在廣州城外的這顆釘子。
廣東本地還能動的兵分三大塊,全不在他們的掌握里。可這不算什麼大問題,在他們看來,廣州將軍管源忠就算不動旗兵,他手里還有軍標。廣東提督張文換的提標據說年初在佛岡山損兵折將,現在大半年過去了,怎麼也該補齊了吧。另外就是楊琳的督標,應該還完完整整。三方湊出入馬,怎麼也能上萬,解決青浦這塊小地方足矣。
向這三大員發去密信,卻都撞了軟釘子,這三人態度都很一致,說接到過皇上的暗愉,要「穩妥行圌事」如何行動,得看北面的狀況。
湯右曾體法海史胎直怒了,眼下朝廷不朝廷,反賊不反賊的局勢,他們這種「正氣浩然,的儒官再難忍受,將軍總督提督不動,他們三大憲動!
可等湯右曾一調自己的撫標,才感覺事情遠非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年初青浦之戰,李肆給了官兵死難者家眷撫恤,只是全都按月給,這個月恰好停了,說什麼朝廷逼壓,他們不可能再養著敵人。
這下麻煩了,不僅家眷都找上門來哭訴,其他兵都再沒了拿起刀槍的心思,死了殘了算誰的?湯右曾在撫標衙門壓手下的官佐,自然是根本壓不動。
湯右曾也想過搬出銀子,布政使終法海攤手,之前給李肆送賀禮,剛剛挖了個大坑,現在到哪里去找銀子?這可不止是撫標的事,軍標督標提標的兵,年初那撫恤銀子,全是李肆許了的,現在他們要打破前任督撫和李肆的密約,那就得自己填這銀子,這可是二三十萬兩……
「商人身上去找!」
史胎直毛了,聚起自己衙門里的親兵差投,就要抓擁廣州城里的商人。不僅是為籌軍費,整個廣東,凡是有點身家的商人,差不多都入了粵商總會,一個「通匪,的罪名安上去,人要拿,銀子也要揮!
「這…是怎的回事!?」
帶著親兵差投一上圌街,史胎直楞了好一陣,才確認自己真是身處康熙五十四年的廣州城,而不是順治七年的廣州城。
街道上不見行人,地面凌圌亂不堪,偶爾還能看到亂七八糟的血跡,不知道是哪里被點燃了,天空霧沉沉的。怪異的喧鬧聲湊成了背景,那像是被壓抑得太久的發泄。
偶爾一個,偶爾一群,一看就是地痞無賴子,就在昔日繁華街面上廝鬧著,搶東西,砸屋子,對史胎直這幾百號兵丁視若無睹。
「這是……這是要反了麼!?南海番禹兩縣的巡丁呢!?」
史胎直氣得渾身發抖,一邊招呼手下去抓拿這些地痞,一邊恨恨地念叨著,可話出了。,臉色才驟然煞白,心中再是高呼一聲,李肆你好惡毒!好無恥!將廣州城里的巡丁盡皆拿住,往日壓得地痞惡棍死死的,現在把手一松,就送給了他們一座混亂之城!這時候他們彈壓廣州亂象都來不及,哪里還有功夫去解決青滿?
廣州西門外,大扯巡丁將西關守護得嚴嚴實實,不管是北面的英慈院還是南面的洋行碼頭,甚至西面的青涌貨站入口區域,都還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祥和景象,跟廣州城里的情況截然相反。
這些巡丁是李肆按白域密約行圌事,從廣州城里撤出來的,轉到西關負責治安管控。城里還另有一半,可之前局勢緊張,湯右曾等人對剩下的巡丁也心有防範,尋著各種理由,將不少巡丁吏目當作李肆的人壓走,李肆索性依著斷掉綠營兵撫恤銀的路子,也斷了廣州城里巡丁的薪約,那些巡丁自然再不願上圌街勞作。昔日嚴密的治安大網松開,廣州城就成了惡棍無賴的天堂。
「一進一退,怎麼都被他捏著了要害,這不是謀算,根本就是勢逼…………」
眼見自己手下不僅無力再去抓擁商人,連廣州城街面的局勢都穩定不住,史胎直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被李肆的陽謀給算中了。
「管大人,不是要對付青浦,而是壓住廣州城的局勢!」,
廣州將軍府,終法海求著管源忠。
「這就是年初廣州城之亂的情形!我再要動圌兵,怕不是壓住,而是整個廣州都要炸起來!你們到底在搞什麼?皇上交代的要務是先穩住廣東,你們就這麼按舌忝不住手腳!?」
管源忠北喝著終法海,他心中很是氣憤,這幫家伙老是搞小動作,就跟那四阿哥一個德性!
廣州城這般模樣,不彈壓也不行,可管源忠聳肩,他無能為力。軍標在年初青浦之戰傷得最重,撫恤銀子也被斷了,不可能指望他們出動。旗兵更不必說了,這時候派出去,不是彈壓,而是亂上加亂。
「我發文調東莞鎮標來吧,張文換那沒指望,他的整個提標,都被李肆的撫恤銀子吊著。」
管源忠無奈地說著,楊琳那的督標也不能動,那可是廣東綠營最後一道屏障。
「想要廣州城安靜,終究得某個人說話,他要廣州亂,廣州就能亂,他要廣州靜,自然就能靜下來……」
湯右曾和史胎直都來了將軍府,本是求管源忠出兵,也都知道了根底,滿心沉冷,管源忠忽然這麼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這人當然就是李肆。
「若是他在韶州敗了,說什麼都再沒人听他的!」,
史胎直恨恨說道。
廳外忽然一片喧鬧,有人徑直沖了進來,連管源忠都嚇得打了個哆嗦,旗人自亂了麼?
「大人!那李肆……」
沖進來的是軍標中營參將王華,汗流如瀑,滿臉的肉都擰到了一起似的。
「李肆如何了!?」
眾人都立了起來,只覺呼吸無比沉重,就要揭曉了。
「那李肆……」
王華從韶州急趕而來,一口氣還沒順住,好一陣吐不出話來,急得連史胎直這個書生都想揮刀劈了他。
「那李肆,打敗了高其位!朝廷三萬大軍,竟然沒一個逃出去!」,
王華等人原以為高其位要進韶州,知道潰兵入城的後果,紛紛奔逃,上了船才得知白道隆下圌陰手關了城門,坐看高其位落敗,于是又留下來看戲。等到李肆的包圍圈合攏,確認官兵徹底完蛋,才急急奔回廣州報訊。
王華這話出口,管源忠和湯右曾三人都是膝蓋一軟,直接軟回座椅上,廳堂里就回蕩著破爛風箱般的喘氣聲。
「三萬大軍,兩天就沒了!?」
管源忠低低自語,有如夢吃。
「還有陳圌元龍的奇兵,不要絕望……」
湯右曾咬牙說著,一股氣又撐住了眾人的脊梁。
「標下途經英德,听說廣西提督張朝午,已經在白城里……」
王華艱辛地說著,眾人目光又是一亮,張朝午已經在白城清點李肆的家眷了麼?
「已經在白城里孤身作客了。」
王華腦袋垂下,不敢看四位大員那瞬間冰封的臉色,他甚至都能隱約听到略喇喇的細碎破裂聲。
等到王華退下去的時候,廳堂里雖然還坐著這幾個人,卻像是只剩下了軀體,再不見了魂魄。
好半響,一口氣抽上來,魂魄歸位,管源忠咬牙朝湯右曾等人恨恨瞪去,很不得生吃活刻了他們。
「這就是你們的奇謀!?我看你們是被李肆耍了!」,
管源忠怒罵著三人,不必他開口,湯右曾等人已經了悟,不是那李肆事前早知了消息,怎麼可能這般完勝!?甚至他原本要去江西的事,都可能是他故意放出來的誘餌。
三人臉色黑白瞬閃,變幻不定,心中也在罵另一個人……廣州知府馬爾泰!
「為今之計,是穩住那李肆!」,
顧不得算賬,湯右曾急急說著。
「是啊,就怕那賊子挾大勝之威,徑直回廣州舉旗,到那時,四十年前的舊事,怕就要重演了!」,
終法海熱淚盈眶,真是如此,天下大亂!
「史某去青浦!侯著面見李肆,只要能穩住廣州,為朝廷,為皇上,史某萬死不辭!」,
史胎直站了出來,剎那間,削瘦身形宛如頂天立地般高大。
「你去個屁!你見著了李肆,能忍住不罵他?你到底是去穩住廣州,還是禍亂廣東的!?」
湯右曾徑直罵了出來,他很清楚這年輕人的心思,你徑直去唾罵反賊,死也能得個好名聲,咱們這幫人,還有整個廣東,可就要被拖下水了。
「真能穩住那李肆,我老管把自己送上去都行,可惜啊……」
管源忠臉色灰敗,他也想到了,不管李肆和朝廷怎麼決斷,他們這些在廣東的官員,都已經擺到了祭壇上……
「對了,我還有個親家,我還有個女兒……」
管源忠心中一跳。
「馬爾泰那女兒,到底是個什麼人!?還能不能用?」
終法海也正在念叨。
四人八眼相接,心中都閃過一絲悲哀,到了這般光景,居然都只能指望小女子挺身而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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